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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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必要再參觀其他幾個房間了。

    空蕩蕩的卧室。

    空空如也的壁櫥。

    死一般的寂靜,偶爾被一輛從布雷特威爾大道經過的汽車打破。

    這裡的夜晚一定漫長得沒有盡頭。

     “她帶了鑰匙走嗎?” 他否定地搖了搖頭。

    連在某個晚上聽到宣布她打道回府、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都沒有希望聽到了。

    而且,他覺得她永遠也不會再打電話回來了。

     “您是怎麼認識她的?” 她被招聘到贊納塔茨公司接替一個女職員。

    一份臨時秘書的工作。

    他跟她口授過幾封給客戶的信件,他們就這樣認識了。

    他們在下班之後也見面了。

    她跟他說自己是大學生,在東方語言學校讀書,每周上兩次課,但他無論如何都沒弄清她學的是什麼語言。

    亞洲語言,她就是這麼說的。

    然後,經過兩個月的交往,他們結婚了,那是在一個星期六的上午,在諾伊利區政府,贊納塔茨公司辦公室的兩位同事做證婚人。

    這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簡單的形式,沒有其他人參加。

    然後,他們倆和兩名證婚人到離家很近的地方去吃午飯,在布洛涅森林邊上,附近的圓形雜技表演場的遊客經常光臨那家餐館。

     他向我投來一絲難為情的眼神。

    看來,他本想為他的這場婚姻向我做出更充分的解釋。

    我朝他微微一笑。

    我不需要那些解釋。

    他下了個狠勁,好像要豁出去似的: “我們試着建立關系,您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我當然明白。

    這種生活出現在你的人生當中,有時就像一塊沒有路标的廣袤無垠的開闊地,在所有的逃逸線和消失的地平線之間,我們更希望找到設立方位标的基準點,制作某種類型的地籍,好讓自己不再有那種漫無目的、随波逐流的感覺。

    于是,我們編制關系網,試着把那些随機性的相聚變得更加固定一些。

    我緘默不語,目光固定在那一堆雜志上。

    在那張茶幾中間,放着一隻黃色的大煙灰缸,上面印着新紮諾幾個字。

    一本裝訂起來的書,書名叫《别了,佛克拉拉》。

    贊納塔茨。

    讓-皮埃爾·舒羅。

    新紮諾。

    雅克林娜·德朗克。

    諾伊利區政府。

    佛克拉拉。

    要從所有這一切中找出一個意義來…… “而且,她是一個相貌秀麗、氣質優雅的女孩,我對她是一見鐘情……” 他才低聲說出這句心裡話,就好像已經後悔了。

    在她出走之前,有沒有感覺到她身上有什麼異常?是有些反常的,她對他們倆的日常生活越來越挑剔,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她說,真正的生活,不是這樣的。

    可當他問她那種“真“逃逸線”是法國哲學家德勒茲(1925—1995)經常使用的概念,在後期經典之作《千座高原》中,他詳細區分了三種類型的“線”:堅硬線、柔軟線和逃逸線。

    堅硬線指質量線,透過二元對立所建構僵化的常态,比方說人在堅硬線的控制下,就會循規蹈矩地完成人生的一個個階段,從小學到大學到拿工資生活到退休;柔軟線指分子線,攪亂了線性和常态,沒有目的和意向;逃逸線完全脫離質量線,由破裂到斷裂,主體則在難以控制的流變多樣中成為碎片,這也是我們的解放之線,隻有在這條線上我們才會感覺到自由,感覺到人生,但也是最危險之線,因為它們最真實。

     讓-德·勃蒙一九五九年出版的一部作品。

    佛克拉拉位于法國東南部,屬于科西嘉行政區。

     正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時,她就一直聳肩膀,不置一詞,就好像說了也是白說,她事先就知道他是聽不懂她的解釋的,一點也不懂。

    然後,她的臉上又露出往日的笑容和親切,幾乎在求他原諒她的壞脾氣。

    她顯出一副百依百順的樣子,對他說,這一切說到底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有朝一日,也許,他終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生活。

     “您真的沒有她的任何照片嗎?” 有一天下午,他們倆在塞納河邊散步。

    他打算在夏特萊坐地鐵去辦公室。

    他們從王宮大街那家很小的一次成像照片照相館前經過。

    她需要照片辦一本新護照。

    他在人行道上等她。

    從照相館出來後,她把照好的照片交給他,跟他說她擔心弄丢。

    回到辦公室後,他将這些照片裝進一個信封,忘記拿回諾伊利。

    妻子失蹤之後,他發現那個信封一直在那裡,放在辦公桌上,和其他文件放在一起。

     “您等我一下好嗎?” 他把我一個人留在沙發上。

    暮色蒼茫。

    我看了一眼手表,很吃驚,指針才指到五點四十五分的位置。

    我感覺在那裡呆的時間要長得多。

     一個左邊印着“贊納塔茨(法國)房地産公司,和平街20号,巴黎1區”的灰色信封裡有兩張照片。

    一張是正面照,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