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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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去注意這一切。

    但在那以後,我讀了《天體奇觀》。

    我的步履常常把我帶往特羅卡代羅公園的空地。

    那兒,至少可呼吸到海的氣息。

    我覺得,現在這個地方被幾條大街橫穿而過,我們從塞納河經過一些公園,接連不斷的階梯,以及一些活像鄉間小路的通道,就可以到達這些大街。

     路燈的燈光越來越令人目眩。

    我感到很驚訝,居然沒有車輛沿着人行道停放。

    是的,所有這些大街都阒無人迹,我很容易從老遠就發現湖綠色的“菲亞特”。

    也許,幾天夜裡以來,已經禁止司機們在周圍地區停車。

     人們決定往後把這一帶劃為所謂的“藍色地帶”(法國大城市内白天停車不得超過一小時的地區。

    )。

    而我,則是惟一的行人。

    是否制定了禁止人們晚上十一點以後出門的宵禁令?不過,我對此并不在乎,就好像在我的羊皮襯裡的上衣口袋裡揣着一張通行證,使我免受警察的檢查。

    一天夜裡,一條狗從阿爾瑪廣場起就跟着我,一直跟到特羅卡代羅空地。

    它同我童年時代那條被軋死的狗一樣的黑色,一樣的品種。

    我在右邊的人行道上向大街走去。

    起先,那條狗在我身後十來米遠的距離,然後,它漸漸地走近。

    到了加裡拉花園的鐵栅欄那兒,我們便并排行走。

    我不知道在哪兒曾讀到過——也許是《天體奇觀》裡某一頁下面的注釋——我們可能在夜裡的某些時候不知不覺地進入一個并行的世界:一套沒有熄燈的空房間,甚至一條死胡同一般的小街。

    我們在那裡發現那些很久以來早已不知去向的東西:一件吉祥物,一封信,一把雨傘,一把鑰匙,以及随着生命的流逝而丢失的貓、狗或馬匹。

    我想,這條狗就是居爾澤讷博士街上的那條。

     它系着一個紅色的皮頸圈,上面挂着一塊号牌,我彎下身子,看見号牌上刻有一個電話号碼。

    正因為此,人們可能猶豫,而沒有把它送到走失牲畜的待領處去。

     我呢,我在上衣的内口袋裡,總是放着我那本過期護照,我在上面寫的出身日期作了手腳,把自己說的大一些,已經是過了二十一歲的成年人了。

    不過,這幾個夜晚,我不再害怕警察的檢查。

    《天體奇觀》的閱讀的确提高了我的精神境界。

    從那時起,我都是從很高的高度來觀察事物。

     這條狗在我前面走。

    最初,它還轉過頭來,以便證實一下我是否跟着它,然後,它邁着速度勻稱的步伐行走。

    它确信我的存在。

    我也按着和它一樣的節奏,緩緩而行。

    沒有什麼來擾亂這甯靜。

    我覺得小草在鋪路石縫問生長。

    時間仿佛不再存在。

    這大概就是博維埃爾所稱的“永無休止的輪回”。

    大樓的牆面,樹木,閃閃發光的路燈,都賦有一層神秘莫測的色彩,我對它們這一點卻從未有所了解。

     當我走上特羅卡代羅空地時,小狗躊躇片刻。

    它好像要繼續筆直往前走。

    後來,它終于跟着我走。

    我待在那兒,久久地欣賞着下面的花園,水面如磷光般閃閃發亮的大水池,以及塞納河的那一邊,順着沿河街道和尚德瑪斯公園周圍聳立的房屋。

    我想起了我的父親。

    我想象他在那邊,在某個地方的房間裡,或甚至在一家咖啡館裡,正是在咖啡館關門之前,他獨自坐在熒光燈下,正在查看他的資料。

    也許,我還有機會再見到他。

    總之,時間似乎已經停頓了,因為這條狗來自于往昔的深處,從居爾澤讷博士街而來。

    我瞧着它離我漸漸遠去,仿佛它不能和我一起待得更久些,不然會失約似的。

    于是,我緊跟在它身後。

    它順着人類博物館的正面走,然後到威納茲街。

    我以前從未取道這條街。

     如果這條狗把我帶往這條街,那就不是什麼巧合。

    我感到已達到目的,并回到了熟悉的場所。

    然而,窗戶裡黑魃魃的,我在半明半暗中往前走。

    我更加靠近小狗,生怕瞅不見它。

    四周一片岑寂。

    我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街道幾乎成直角拐彎,我思忖,這條街通往《帕西舞園》,這個時候,老闆娘和她的朋友們在玩撲克牌,而那鹦鹉則在黃籠子裡,無緣無故地反複說:“湖綠色的‘菲亞特’,湖綠色的‘菲亞特”’。

    過了街角,有一個招牌燈熄滅了。

    一家餐館或酒吧打烊了。

    正是星期天。

     對于這麼一個酒吧來說,開在這裡是挺奇怪的,憑着它淺色木頭門面和招牌,完全可以在香榭麗舍大街或皮卡爾大街找到更好的位置?? 我停下腳步,待了一會兒,我盡力辨讀寫在招牌上的字,在門的上方寫着:“夜航”。

    然後,我用目光尋找走在我前面的狗。

    我沒有瞧見它。

    我加快步伐,要趕上它。

    但是,不行,根本沒有它的蹤影。

    我跑了起來,跑到德萊塞爾大街的交叉路口。

    路燈閃爍着耀眼的亮光,使我不由得觑起雙眼。

    遠處沒有狗的身影,大街呈斜坡的人行道上也沒有,另一頭也沒有,在我對面,靠近那小小的地鐵站和一直南下通往塞納河的階梯那兒也都沒有。

    亮光是白色的,一種北極夜的亮光,我會從老遠看見這條黑色的狗。

    可是,它不見蹤影了。

    我體會到一種我很熟悉的空落落的感覺,幾天來,由于《天體奇觀》那使人平靜的閱讀,我已經忘記了這種感覺。

     我很後悔沒有記住它頸圈上的電話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