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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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闆着面孔。

    空中小姐熱心服務,卻沒得到一個微笑。

     當他在晴空之中,發現阿爾卑斯山的座座雪峰就在他底下時,他也不願承認這是個壯美的景觀。

     過了不到十分鐘,飛機飛入一片輕薄的雲氣層。

    開始時雲氣頂着飛機拖曳而去,不久,就變成了濃霧,一如在車站看到的火車頭尖嘯着噴出的水汽。

     在日内瓦,天下着雨。

    不是剛開始,而是下了長久,這感覺得出天冷。

    人人都穿着雨衣。

     他剛把腳踏上舷梯,攝影機的閃光燈就頻頻閃亮起來。

    記者雖沒送他出發,卻在迎候他的抵達。

    他們有七八個,都拿着采訪本,都提問題。

     “我無可奉告……” “您去洛桑嗎?” “我不知道……” 他得到瑞士航空公司一位代表好心的幫助,分開了衆人。

    那位代表領他徑直穿過送貨的甬道,使他免了排隊辦手續。

     “您有汽車嗎?坐火車去洛桑?” “我想坐出租一車去。

    ” “我替您叫一輛。

    ” 兩輛汽車跟在他的汽車後面。

    上面坐滿了記者和攝影師。

    他悶悶不樂,盡力縮在角落裡打磕睡,隻是不時地瞥一眼外面濕琳淋的葡萄和樹木間顯現的灰蒙蒙的湖岸。

     最叫他惱火的,就是感覺到人家以某種方式決定了他的行為和活動。

    他來洛桑,并不是因為他想來,而是因為人家給他标出了一條路線,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得來。

     他的出租汽車停在洛桑賓館的廊柱前。

    攝影師連連不斷地拍他的鏡頭。

    有人向他提問。

    門房幫他開辟了一條通道。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在裡面,他又發現了與喬治五世賓館和巴黎酒家一樣的氣氛。

    看來,旅行的人們不願改變場景。

    也許,這裡稍許莊嚴、凝重一些。

    門房穿着黑色的,不引人注目地鑲着金邊的禮服。

    他和别的賓館的門房一樣,說五、六種語言,唯一不同的是,他說法語時,略帶一點德語腔。

     “巴爾米利伯爵夫人住在這裡嗎?” “是的,警長先生。

    和平時一樣,住204号房間。

    ” 大廳的扶手倚上,坐着一家亞洲人,正在等候什麼。

    妻子披着黃色的紗麗。

    三個孩子長着深暗的大眼,好奇地注視着他。

     ——剛過上午十點。

     “我想,她沒起床吧?” “半小時以前,她按鈴要早餐。

    您希望我通知她您到了嗎?我想她在等着您。

    ” “您知道她是否打過或接過電話?” “您最好問電話員……漢斯……領警長去總機房……” 總機房在接待處後面一道走廊的盡頭。

    三個女人并肩坐着,操作着插頭。

     “你們可否告訴我……” “等一等……”接着,用英語,“先生,曼谷的電話通了……” “你們能否告訴我,巴爾米利伯爵夫人來後,接了或要了電話沒有?” 她們面前有一些表冊。

     “昨夜一點,她接到蒙特卡洛打來的電話……” 無疑,是馮·默倫,“爸爸”打來的。

    他在兩場舞會,或更可能兩次宴席之間,出來打聽她的情況。

     “今早,她要了巴黎……。

    ” “什麼号碼?” “星辰街,瑪爾柯住的單身公寓的電話。

    ” “有人接了?” “沒有。

    她留了言,請他打電話來……” “就這些?” “十來分鐘前,她又要了蒙特卡洛。

    ” “打通了。

    ” “是的,兩次三分鐘……” “請您給我通報一下,好嗎?” “好,梅格雷先生。

    ” 真蠢,聽人談了她很多情況,印象卻不深。

    這使他覺得丢臉。

    在電梯裡,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和一個年輕男子平生第一次即将見到一位著名女演員時一樣。

     “請走這邊……” 服務員敲響了一張門。

    一個聲音回答:“請進。

    ”服務員給他打開門,梅格雷走進一間客廳。

    客廳的兩個窗戶朝湖而開。

     沒有人。

    從鄰室傳來一個聲音。

    房門半開着。

     “請坐,警長先生。

    我一會兒就來……”一個托盤裡,放着一些鹹豬肉炒蛋,幾個小面包,一個弄碎的月牙形面包,基本上沒動過。

    他相信聽見了開啟酒瓶特有的聲音。

    最後,是一陣輕軟的磨擦聲。

     “很抱歉……” 梅格雷總是和不意發現被一個女演員親切相待的先生一樣,開始窘迫不堪,繼而又大失所望。

    在他面前,站着一個非常一般的小女人,略施淡妝,臉色蒼白,眼睛疲倦,朝他伸過一隻微濕的,顫抖的手。

     “請坐……” 從半開的門裡,他來得及掃了一眼弄亂的床和亂七八糟的物體,床頭櫃上放着一瓶藥。

     她在他對面坐下,把乳白色絲便袍的下擺摟到腿上。

    裡面穿的睡衣顯露了出來。

     “我讓您這樣奔波勞累,很是難受……” 她看上去确有三十九歲,甚至在此時此刻,顯得更大。

    她的眼皮四周四陷,留下了一輪青色的眼圈。

    兩邊鼻翼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皺紋。

    她并不裝出疲勞不堪的樣子。

    不過她确實精疲力竭,簡直要哭了。

    她看着他,不知說什麼為好。

    這時,電話鈴響了。

     “您允許嗎?” “請吧。

    ”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