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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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了。

    從根本上說,“高檔”酒店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一百個人累得要死要活,好讓兩百個人花大價錢,得到的卻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

    如果酒店和餐館不去搞那些無聊玩意兒,隻用講效率地把活幹了,洗碗工有可能每天隻用幹六到八個鐘頭,而不是十到十五個鐘頭。

     假如我們都認為洗碗工幹的活多少說來毫無用處,那麼又要問了:為什麼會有人想讓他繼續幹下去?我現在試着從直接經濟原因之外來探讨,并衡量一下在想到有人洗了一輩子盤子時,究竟為什麼會讓人感覺舒服。

    因為無疑,人們——那些養尊處優的人——想到這裡确實感到舒服。

    馬庫斯·加圖說過,奴隸不睡覺時就該幹活。

    他幹的活需不需要無所謂,可是他一定得幹,因為幹活本身是好的——至少對奴隸而言是這樣。

    這種心理如今依然存在,而且它堆起了無用苦工的大山。

     我相信讓無用工作永遠存在的本能根本而言,隻是害怕群氓。

    群氓(對他們的想法如此)是這樣一種低等動物,讓他們閑下來會帶來危險,讓他們忙得沒時間思考才更安全些。

    如果有一位有錢人剛好心直口快,要是有人問他對于改進工作環境有何意見,他通常會這樣說: “我們知道貧困不好過,事實上,既然我們離貧困這麼遠,我們很喜歡憂心忡忡地考慮它的不好過之處。

    但是别指望我們會為此做什麼。

    我們同情你們下層階屋裡,雖然還級,就像我們同情一隻長了癬的貓,可是我們會拼命抵,現在應該把制對你們的處境做任何改善。

    我們覺得你們像現在這樣讓人覺得更安全些。

    現狀适合我們,我們不準備冒險讓你們自由,每天多休息一個小時也不行。

    所以,親愛的兄弟,因為顯然你們必須得流汗,才能讓我們有錢去意大利,那你們就流汗吧,而且永世不得翻身。

    ” 特别是那些具有才智和有修養的人,他們就持這種态度,在上百篇文章裡,你都能讀出這種意思。

    有修養的人很少一年收入不足四百鎊,他們自然跟富人站到一起,因為他們覺得跟窮人有關的任何自由對他們自身的自由都構成了威脅。

    對那些受過教育的人來說,換個思路,他們預見到了否則會來的令人心悸的馬克思式烏托邦,所以他們更願意保持現狀。

    他有可能不是很喜歡富人同侪,然而他覺得和窮人比起來,就算那些富人中最為粗俗者,對他的舒服感造成的威脅也要小一點,那些人跟他聲氣相投,所以他最終跟他們站在一起。

    就是因為害怕想像出來的危險性群氓,讓幾乎所有的才智之士都态度保守。

     對于群氓的恐懼是種迷信的恐懼,是基于這種想法,即在窮人和富人之間,有種神秘而且是根本性的區别,似乎是兩個種族,如同黑人和白人,然而事實上,這種差别并不存在。

    富人群體和窮人群體完全是由收入而不是其他區别開來的,一個普通的百萬富翁隻是個穿了新套裝的普通洗碗工而已。

    換換位子,猜猜看誰是法官,誰是小偷?任何一個跟窮人打成一片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

    然而問題出在那些具有才智和有修養的人身上,本來指望這些人思想開明,他們卻從來不跟窮人打成一片。

    受過教育的人對貧困又了解多少呢?我手頭有一本維庸的詩集,編者竟然覺得需要給“隻能看看窗台上的面包”一句加注解,饑餓跟受過教育的人所經曆的相距更遠。

    出于此種無知,很自然就形成了對群氓懷有迷信性質的恐懼。

    受過教育的人想像有一大群人下人渴望能得到哪怕一天的自由,就會去洗劫他家,燒掉他的書,讓他去幹活——小心照看一台機器或者掃廁所。

    “采取任何措施,”他想,“任何不公正的措施都行,也别讓群氓不受約束。

    ”他沒看到的是因為富人和窮人群體本無區别,就根本不存在讓群氓不受約束這一問題了。

    群氓實際上現在就不受約束,而且——以富人形象出現——正利用自己的權力去建起通過厭煩來折磨人的巨型機器,比如“高檔”酒店。

     總而言之,洗碗工是奴隸,而且是多餘的奴隸,幹的是乏味卻基本上不需要的活。

    他之所以被拴在工作上,歸根到底,是出于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即如果讓他閑下來,就具有危險性。

    受過教育的人本來應該支持洗碗工,卻默許人們這樣做,因為他們對洗碗工一無所知,結果害怕他。

    我說的是洗碗工,因為我一直衡量的是他的情形。

    我所說的同樣适用于其他無數種幹活人。

    這些隻是我自己對洗碗工生活中基本事實的認識,并未考慮直接的經濟問題,無疑大都是老生常談。

    我寫出來,是想說明在酒店裡幹活會形成什麼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