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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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說吧,她是一個大商人的妻子,家資萬貫,出身高貴,是個英國女人。

    我知道,她丈夫到美國去了五個月,過幾天就要回來,接她一起回歐洲去……可是她——這個念頭像毒藥似的燒的着我周身的血液——她目前的狀況至多隻能再維持兩三個月…… “到此為止,所有發生的一切事情,我還能使您明白……之所以能使您明白,大概隻是因為到這一瞬間為止,我還能理解我自己……我還能作為醫生對我自己的狀況作出診斷。

    可是從此刻起,我就像發了高燒似的……我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這就是說,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麼荒誕不經,可是我已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已經不再理解我自己……我像着了魔似的,奔向我的目标,一個勁地往前跑……您且等一等……說不定我還是能使您理解……您知道馬來狂是怎麼回事嗎?” “馬來狂?……我好像記得……這是在馬來人當中流行的一種癫狂症……” “不僅是癫狂……這是一種瘋病,一種狂犬病……一種狂暴的、荒誕的偏執狂的發作,任何一種酒精中毒都無法與它相提并論……我住在當地的時候曾經親自研究過幾個病例,——觀察别人的情況總是非常聰明非常冷靜的——可是并沒有揭示出這種瘋病起源的可怕秘密……反正無論如何總是和氣候有點關系,和這種郁閃壓抑的氣氛有關,就像一陣暴風雨壓迫着人的神經,直到神經崩裂……所以說馬來狂……是啊,馬來狂……就是這樣:一個馬來人,随便哪一個,非常普通,非常和善,慢慢地啜飲着自己家釀的酒……就這麼坐在那兒,神情呆滞,樣子冷漠,有氣無力……類似我坐在自己房間裡那樣……突然猛的一下子他跳起身來,抓了一把匕首便跑上街去……他筆直地往前跑,一個勁地往前跑……自己也不知道往哪兒跑……不論是人還是畜生,如果攔住他的去路,他就用馬來匕首把他捅倒在地,這種嗜血的醉意隻有使他更加激昂暴烈……他一面狂奔,一面口吐白沫,像瘋子一樣嚎叫……他不斷地跑呀跑呀……不東張西望,不左顧右盼,隻是一個勁地尖聲嚎叫,握着血淋淋的匕首,筆直往前狂奔猛跑,叫人看了毛骨悚然……村裡的人都知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攔住一個馬來狂人……所以隻要有個狂人跑來,大家都高聲喊叫,互相警告,‘馬來狂!馬來狂!’大家都四下奔逃……可是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是一個勁地跑,見人捅人,見什麼捅什麼……直到人家把他像條瘋狗似的一槍打死,或者他自己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我有一次從我那平房的窗口看到了這麼一幕……真叫人毛骨悚然……可是正因為我看見過這種場面,我才理解自己那些日子的行為……因為我恰好就是這樣,可怕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既不左顧右盼,又不東張西望,就這樣着了魔似的奔了出去……去追這個女人……我已經記不清楚,這一切事情我是怎麼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狂奔瘋跑之中以快到荒唐的速度從我身邊一掠而過……我知道了這個女人的一切事情之後,知道了她的姓名,她的住宅,她的命運之後,不出十分鐘,不,五分鐘,不,不出兩分鐘,我就騎上一輛迅速借來的自行車沖回家去,扔了一套衣服在箱子裡,取了點錢,坐上一輛汽車趕到火車站……乘火車走了,沒向鎮上的官員請假,也沒找個人來代替我行醫,屋子也沒上鎖,就扔在那兒不管了……仆人們圍着我,那些女用人一臉驚奇,連連發問……我一句話也不回答,頭也不回……便乘車到火車站,坐下一班車到城裡去……這個女人踏進我的房間不過一個小時,我就把我的全部生活抛在身後,像個馬來狂人似的奔到一片空虛之中…… “我筆直向前跑,用我的腦袋去撞牆壁……晚上六點鐘我到達城裡……六點十分我趕到她家裡,讓用人給我通報……您可以理解,這是我所能做的最荒唐、最愚蠢的事情……可是馬來狂人在狂奔的時候是睜眼睛,他看不見自己在往那兒跑……幾分鐘之後用人出來了,彬彬有禮,冷淡地說……夫人有點不舒服,不能見客。

     “我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門……又繞着這幢房子轉了一個小時,着了魔似的還抱着這樣一種荒誕的希望,她說不定會來找我……最後我才在海濱飯店要了個房間,帶着兩瓶威士忌到房裡去……這兩瓶酒和雙倍劑量的安眠藥幫了我的忙……我終于沉入夢鄉……這昏昏沉沉的睡眠是我在生死之間狂奔時惟一的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