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節

關燈
說到這裡他又遲疑了,又沉默了……又隻聽見嘩嘩的水聲,仿佛月亮的清輝一瀉千裡。

    接着終于又響起了他的聲音。

     “房門砰的一聲給關上了……可是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我似乎被她的那道命令給催眠了……我聽見她走下樓梯。

    關上大門……我聽見了一切,我一心隻想追上去,我不知道,是想把她叫回來,還是想打她或者掐死她,反正想追上她,追上她……可是我動彈不得,我的四肢像觸了電似的全都麻痹了……我被這道目光的專橫的閃電擊中了,一直擊中我的骨髓……我知道,這是無法解釋的,無法叙述的……這後也許聽上去很可笑,可我确實就那麼站着,呆若木雞……過了好幾分鐘,也許是五分鐘,說不定是十分鐘,這才從原地挪動了腳步…… “可是我剛挪動第一隻腳,就急不可耐地快跑起來……我一下子飛奔下樓,……她可能隻走完了那條通向鎮裡去的馬路……我沖到車棚去取自行車,發現忘了帶鑰匙,于是我使勁扳開竹子編的棚門,弄得劈啪亂響,折斷了好些竹子……我縱身跳上自行車,飛快地向她追去……我必須……我必須趁她還沒走到小轎車跟前,就追上她。

    我非跟她談談不可…… “馬路從我身旁掠過……現在我才發現,我剛才在樓上木雞似的呆呆地站了有多久……因為我發現她已經到了樹林那兒拐彎的地方,就在鎮子口上,聽差陪着她,她正邁着直挺挺的僵硬步伐急急忙忙地向前走去……可是她大概也看見了我,因為她跟聽差說了幾句話,聽差就停步留了下來,她一個人繼續往前走。

    ……她想幹嗎?……她幹嗎要把聽差留下?……她想和我談話,不讓他聽見?……我拼命蹬我自行車的踏腳……突然之間有樣東西從馬路邊上向我撲了過來……是那個聽差……我剛來得及把車往邊上一拐,就一下摔了出去…… “我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情不自禁地舉起拳頭,想給這個蠢貨一下,可是他跳開了……我扶起自行車,想重新上車……可是這個混蛋又跳過來一把抓住自行車,用他那蹩腳的英語說道:‘youremainhere’。

     “您沒在熱帶地區呆過……您不知道,這樣一個黃種混蛋抓住一個白人‘老爺’的自行車,還命令這位‘老爺’呆在那兒不許動,在那兒是怎樣的放肆行為。

    我非但不予回答,反而照着他的臉一拳打去……他晃了幾晃,可是抓住自行車不放……他那雙眼睛,那雙膽怯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流露出奴性十足的恐怖神情,可是他的手緊緊抓住車把,死也不放……‘youremainhere,’他又嗫嚅了一遍。

    幸虧我身邊沒帶手槍,要不然我會一槍把他打死的。

    ‘滾開,你這個流氓!’我隻吼了一聲。

    他縮着脖子,盯着我看,可是他的手抓着車把不放。

    我又照着他的腦袋打了一拳,他還是不松手。

    這下我可火冒三丈了……我發現她已經走了,說不定已經溜掉了……于是我用真正拳擊的方式,在他下巴颏上猛擊一拳,他像一陣旋風似的倒了下去。

    現在自行車又到了我的手裡……可是等我跳上去,車子卻騎不動……剛才使勁把車子奪來奪去,鋼絲擰彎了……我兩手哆哆嗦嗦地,企圖把鋼絲扳直……可是不行……我就把車扔在道上,就扔在那個無賴身邊。

    他流着血從地上爬起來,趕緊往旁邊一閃……然後,啊不,您沒法體會,在那兒大庭廣衆之下,這是多麼可笑,一個歐洲人……咳,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跟着她,追上她……于是我就跑,活像個瘋子沿着馬路往前飛跑,兩邊茅屋裡那些黃種人十分驚訝地擠在門口,看一個白種人,看這個醫生在那兒猛跑。

     “我汗水淋漓地趕到鎮上……我第一句話就問:小轎車在哪兒?……剛剛開走……大家都非常驚異地望着我,我在他們眼裡,大概活像個瘋子,滿身塵土,一頭的汗,人還沒站住,就大叫大嚷地發問……我看見馬路那頭汽車風馳電掣而去,卷起一股白煙……她逃跑成功了……成功了,正如她那堅定的盤算,堅定到殘忍地步的盤算的一切細節都必然成功一樣。

     “可是逃跑對她也無濟于事……在熱帶地方的歐洲人當中是沒有秘密可言的……大家彼此全都認識,事無巨細都會引人注目……她的司機在鎮公所的平房裡小是日白待了一小時的……幾分鐘之後,什麼情況我全都知道了……我知道了她是誰,……她住在城裡……住在首府,從這兒坐火車去要八小時的路程……她是,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