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施暗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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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府。

    春季,東邊來的使者接連不斷:秋季,西邊來的使者絡繹不絕。

     盤踞在甲斐、時刻尋找進京機會的武田人道信玄,有一個緻命的宿敵,不是别人,正是越後的上杉謙信。

    他似乎以和信玄作戰為樂,也可以說,他總是在不經意地阻礙信玄進京之途。

     二十多年以來,每當北國漫山遍野的冰雪融化後,上杉謙信總會前來挑戰。

    他既不接受武田家提供的任何利益,也對求和的要求置之不理。

    信奉禅宗的上杉卻銳氣逼人,幾令信玄心灰意冷。

     永祿四年,上杉甚至單騎闖入川中島的武田大營,想用他那把愛刀“小豆長光”殺死武田信玄,其怪異作風讓世人瞠目結舌。

     那時候,信玄憑借西洋軍備好不容易躲過一劫,但手腕和肩膀都受了傷。

    而且不是挨了一兩刀,而是連挨了八刀。

    上杉出刀的速度疾如閃電,連信玄一向引以為豪的诹訪法性頭盔都挨了三刀。

    一直想進京的信玄,不得不将兵力一分為二。

     每當枯樹吐綠、積雪融化時,武田就得準備東線作戰;而大雪紛飛、千裡冰封時,信玄就開始為進京而奔波。

    春天使者從東面來,冬天使者來自西方,這一切看似荒唐,卻也是信玄的宿命使然。

    信玄不會畏懼東面的謙信,從而放棄其雄心壯志;也不可能忽視謙信的存在而輕易進京。

    若不是因為謙信,信玄在今川義元戰兀時就已進京。

     信玄已經五十出頭。

     十六歲初征那年,他取了信州佐久城平賀玄真的首級,從此,他不斷積累戰争的經驗,已成為一個武家巨人。

    他憑借卓越的政治才能讓領民過上了富裕的生活;他目光銳利,洞察利害關系,遠交近攻;仗着強大的武力,抓住一切機會擴大自己的領地。

    如今,他已領有:甲斐全境,二十五萬石;信濃大部,五十一萬石;駿河全境,十七萬石;遠江部分,一萬石;三河三郡,四萬石;上野部分,十六萬石;飛騨(da)部分,一萬石…… 全部加起來,他擁有近一百二十萬石的龐大領地。

    按一萬石領地供養二百五十名士兵計算,他已經擁有約三萬大軍。

    但上天仍然沒有給他進京的機去。

     此時,信玄正靜靜坐在甲斐城的卧房内,半睜着眼睛,眺望着要害山上的紅葉。

    他看上去無念無想。

    五十二年的戎馬生涯,他的人生厚重如山。

    他在深思。

     幾個家臣來到門口,看到信玄在冥想之中,立刻又悄沒聲地去了。

     伯勞鳥的聲音不斷打破秋日庭院的平靜。

     第三個前來卧房的是他的愛子四郎勝賴。

    勝賴看到父親在沉思,本想離開,但終于坐下了。

    他想等在一旁,直到信玄醒來。

    但等待良久,信玄一動也不動。

    勝賴靜靜地坐着,望着深秋的庭院。

    父親如鐵塔般威武莊嚴,勝賴則是個女子一樣柔和的公子哥兒。

     “是勝賴?”半晌,信玄終于開口,“加賀的密使到了嗎?” 勝賴終于知道父親剛才在思考些什麼。

    “不,是我們派往織田的人回來了。

    ” “信長怎樣?” “他一面脅迫将軍,一面加緊籌備,想進攻河内、攝津、大和、近江和越前。

    ” 信玄瞪大眼睛盯着信賴,低聲說道:“時機到了……” “正如您所料,三好三人衆、大和的松永、越前的朝倉、近江的淺井、伊勢的北畠(zai)餘衆,還有佐佐木六角氏等都送來了誓約。

    大将軍也切盼父親進京。

    ” “勝賴,讓田中城的馬場信春和江尻城的山縣昌景将上述情況散布到德川領内。

    ” “您是想讓家康歸順?”勝賴嚴肅地問道。

     信玄輕輕搖了搖頭,“他不會投降,他是個不識時務之人。

    ” 勝賴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好像不以為然。

    但他仍然順從地答道:“兒子這就去辦。

    ” “不過信長和德川家的同盟比我們想象中牢固。

    ” “因此我才讓人去散布傳言。

    了解敵人的強大,可能帶來兩種結果,一是因此畏縮不前,二是變得更加慎重。

    加賀的使者來後,立刻通知我。

    在此之前,不要前來擾我清靜。

    ” 勝賴點點頭,但并沒有立刻起身之意,父親的态度讓他悶悶不樂。

    世間沒有萬全之事,将軍義昭已多次派密使前來催促父親進京,反信長的聯盟也已結成。

    勝賴還認為,信長的暴虐正讓其失去民心。

     信長于元龜二年九月火燒比睿山,讓天下大為震驚。

    比睿山是鎮護王城的聖地。

    信長卻将其根本中堂、三王二十一社悉數燒毀,并大肆屠殺僧侶,從而得到佛敵的惡名。

     總而言之,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消滅信長的大好機會。

    面對這樣一個絕好機會,父親卻遲遲按兵不動,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勝賴向前挪了挪:“父親!” 信玄沒有回答,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也和勝賴一樣,認為現在正是好時機。

    經過五十二年戰火,用盡手段,費盡心血,他進京的志向始終不曾動搖,所以在此時更應小心謹慎,以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