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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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怪樣的相片看,你長得很像他,而且我還碰巧知道這位弟弟是要來參加婚禮的。

    他妹妹還不知什麼别人告訴穆莉爾的。

    ”她的眼光毫不動搖地釘在我臉上。

    “你是他弟弟?”她單刀直入地問。

     我回答的時候,嗓音聽上去準有一點兒嘶啞。

    “是的,”我說,我的臉在發燒。

    然而,在某種程度上說起來,自從當天下午早些時候我下了火車以來,對于自報身分,倒還遠沒有這樣心安理得過。

     “我早就知道的,”伴娘說。

    “我可不笨啊,你要知道。

    你—跨進車來,我就看出你是誰。

    ”她扭頭對着她丈夫。

    “他—跨進車來,我不是就說他是他弟弟?不是說過來着?” 中尉稍微變換了—下坐的姿勢。

    “哦,你說過他也許——對,你說過的,”他說,“你的确說過的。

    對。

    ” 不需要扭頭去看西爾斯本太太,就能知道她多麼全神貫注地留意着這最新的發展。

    我的眼光偷偷地繞過她,瞥着她背後那第五名乘客——那個小老頭——要看看他是否還完整無缺地保持着離群獨居的姿态。

    正是這樣。

    從來沒有哪個人超然物外的态度給過我如此大的安慰。

     伴娘又來對付我了。

    “再提供給你參考,我還知道你哥哥不是腳病醫生。

    所以别來這套硬滑稽了。

    我正巧知道他就是‘聰明孩兒’這節目中的比利•布萊克,大約播了有五十年光景什麼的。

    ” 西爾斯本太太突然較踴躍地參與這次交談了。

    “那個廣播節目嗎?”她問道,我發覺她望着我的眼光裡顯出新的、更強烈的興趣。

     伴娘沒有回答她。

    “你是哪一個?”她對我說。

    “喬吉•布萊克嗎?”她的聲音既粗魯無禮又帶着好奇心,倒是挺有趣的,如果不是叫人消除敵意的話。

     “喬吉•布萊克是我弟弟沃爾特,”我說,隻回答了她的第二個問題。

     她轉身對着西爾斯本太太。

    “據說是該當作一個秘密什麼的看待,不過這個人和他哥哥西摩曾經用假名什麼的參加這個廣播節目。

    布萊克家的孩子們。

    ” “好好兒說,寶貝兒,好好兒說嘛,”中尉相當不安地提醒說。

     他妻子轉身對着他。

    “我才不好好兒說哪,”她說——于是,跟我自己的意志完全相反,我竟不禁又對她那硬派作風(不管是不是足赤與否)感到一丁點兒近乎敬幕之心。

    “他哥哥據說是絕頂的明智,真是天曉得,”她說。

    “十四歲什麼的就進了大學,還有諸如此類的事情。

    如果他今天對那妞兒幹出這種事來好算明智的話,那我是聖雄甘地!我無所顧忌。

    這碼子事真叫我惡心死了!” 就在這時,我感到平添了微微一點兒不舒服的感覺。

    原來有人正在很仔細地打量我面孔的左側,換句話說,較虛弱的一側。

    那是西爾斯本太太。

    我陡的朝她轉過去,她微微吓了—跳。

    “可以請問你是否就是巴迪•布萊克嗎?”她說,帶着一定的恭敬的口氣,使我有那麼—刹那竟以為她就要送我一支金筆和一小本摩洛哥皮面的紀念冊呢。

    這短暫的念頭使我确實感到不安——隻要單單考慮到這時是一九四二年,離開我當初事業興旺發達的日子已有幾年還不知十年,你就可以明白了。

    “我所以問的原因是,”她說,“我丈夫當初常聽這個節目,從不間斷,每個——” “也許你感到興趣,”伴娘打斷了她,眼睛盯着我說,“這一個廣播節目正是我一向深惡痛絕的。

    我最讨厭早熟的孩子。

    如果我曾經有過這種孩子——” 她的下半句我們都聽不到了。

    她突然毫不含糊地被—聲我聽到過的最尖銳刺耳、最震耳欲聾、最音色不純的降E調的軍号聲打斷了。

    我敢說,車子裡每個人都當真吓了一跳。

    就在這當兒,一支軍樂隊,由一百來個看來連音高也分辨不出的受過航海訓練的童子軍組成,正經過面前。

    這幫孩子帶着簡直像少年犯罪者的那種肆無忌憚的神氣,剛開始大吹大擂地吹打《星條旗永不落》。

    西爾斯本太太很乖巧地用雙手使勁按在耳朵上。

     有好長一段時間,似乎沒完沒了的,這樂聲簡直人得叫人難信。

    隻有伴娘的嗓音才能壓倒它——換句話說,也隻有她敢跟它較量一下。

    當她說話時,你會以為她是從什麼遙遠的地方,可能是從揚基運動場①的露天看台那一帶,對我們講話的,嗓子顯然是扯到了最高的限度。

     —————— 譯注:①在紐約市,美國棒球兩大聯賽常在那裡舉行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