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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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同樣随意的樣子,同時掃視着我站立的這塊空地,希望能發現一顆大樹,等到無計可施時,我就爬到樹上去。

    但是,在我可以夠得到的範圍内,所有的樹木都是光秃秃的,枝不繁葉不茂,它們屬于北美火炬松。

    在我們這一帶種植了數以百計的火炬松,為的是取用它們的木材。

    這種樹直到四五米的高度才開始長出枝葉。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就該想到的實情:比爾的汽車抛錨在那兒根本就不是意外,也許我倆的争吵也并非巧合。

     “你想要和我談事情麼?”我開口問她,一邊轉過身來看着女子,我發現她又走近了幾步。

    此刻,我稍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但是看清之後我感到更害怕了。

    她的嘴角邊有着一塊污迹,而當女人開口說話時,我望見牙齒上有深色的東西;這位神秘的女人剛剛生吃下了一隻動物。

    “我看出你剛剛吃過晚餐。

    ”我萬分緊張地說了一句,剛說完話就忍不住要掴自己一個耳光。

     “嗯。

    ”她說,“你就是比爾的心肝寶貝?” “嗯。

    ”我說。

    我很反感那類措辭,不過我此刻的處境可不适宜堅辭所謂的立場。

    “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他肯定會真的很惱火。

    ” “好像吸血鬼的怒火對我管用似的。

    ”女人立刻就頂了一句。

     “勞駕,夫人,不過你到底是誰?假使你不介意我這麼問的話。

    ” 女人再次露出微笑,讓我打了一個寒顫。

    “沒關系。

    我是一名美娜德。

    ” 那是種希臘的神靈。

    我不清楚具體是什麼,不過假如我的印象屬實的話,那是一種性格粗野、居于大自然的雌性神靈。

     “那真有趣,”我一邊說,一邊因為我居然有此身價而苦笑着,“你今天晚上到這兒來,是因為•••?” “我需要給艾瑞克•諾斯曼帶一條口訊。

    ”女人一邊說一邊走近。

    這時候我才看清楚女人的情形。

    野豬一直在女人的身邊哼哼,似乎它是與女人系在了一起。

    那股臭味難以形容。

    我看見野豬毛茸茸的小尾巴,那條小尾巴正在輕快而不耐煩地前後甩動。

     “口訊是什麼?”我瞄了眼女人,接着就一個急轉身,有多快就多快地逃之夭夭。

    要不是我在初夏時分喝過一些吸血鬼的血液,自己肯定無法及時地轉過身,那時被咬中的就不是我的後背脊,而是臉龐和前胸了。

    我感覺就像是有個大力士揮舞着一把沉重的耙子砍将下來,尖齒狠狠地紮入我的肌膚,愈來愈深,最後撕開了我的背脊。

     我再也站立不住了,身子一個前傾,就勢倒在了地上。

    然後聽見女人在我身後大笑,那頭野豬則哼哼地交換,接着我發現女人離去了。

    我躺在原地,痛哭了一兩分鐘。

    我使勁不叫出聲來,發覺自己像一個幹體力活的婦女那樣大喘氣,試圖忍住疼痛。

    我的後背痛得讓人死去活來。

     我此刻也惱火得很,但渾身就是沒有一丁點力氣。

    在那個婊子眼裡,在那個美娜德看來,在那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想法裡,我就是一塊活生生的公告牌。

    我一步步爬着,爬過掉落的嫩枝和粗糙的地面,爬過松針和塵土,我變得愈來愈憤怒。

    在疼痛和憤怒的雙重作用下,我渾身顫抖,拉扯着自己前行,一直到我不再感覺自己隻是一堆垃圾,活該丢了性命。

    我開始朝向汽車爬去,想要折返到比爾最可能發現我的地點,但是當我差不多到達馬路時,我對置身開闊地的這個念頭又多了一份擔心。

     我一直以為馬路就意味着幫助——但是呢,事實自然并非如此。

    就在幾分鐘前,我發現并非每個碰巧遇上的人都有樂于助人的性情。

    假如我遇上别的怪物、一些沒填飽肚子的家夥,該怎麼辦呢?在目前這一時刻,我的鮮血的氣味也許會引來一個獵食者;據說鲨魚能夠察覺到海水裡一丁點血液的味道,而吸血鬼無疑就是“陸地版”的鲨魚。

     于是,我又爬到了樹叢裡,而沒有待在誰都可以看見我的路邊。

    這個地方看上去可不像一個很有尊嚴或者挺有意義的舍身取義的地方。

    這兒不是阿拉莫,也不是溫泉關,隻不過是北路易安那的一塊路邊林地。

    我大概還躺在毒葛上面。

    但是,我或許也活不到安然脫險的時候。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期待疼痛會開始消退,可疼痛卻逐漸加劇。

    我無法抑制眼淚流下臉頰。

    我盡量不哭出聲音,那樣我就不會被人發覺,可是要保持完全的靜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将精力全都放在了如何保持安靜上,幾乎錯過了比爾。

    他正沿着公路踱步走來,朝樹叢裡窺望着,我從他走路的樣子知道他對危險充滿警覺。

    比爾知道有些不對勁了。

     “比爾。

    ”我輕聲喚道,不過靠着吸血鬼的靈敏聽力,這聲低喚就好比一聲怒吼。

     他立刻就停住了腳步,眼眸掃視着陰暗處。

    “我在這兒。

    ”我說道,還強忍住了一聲抽泣。

    “千萬小心。

    ”我也許是一個活圈套。

     借着月光,我看見比爾的臉上毫無表情,可我知道他正在權衡輕重,就像我那樣。

    我們的一個必須動起來,而我意識到要是我走到外面的月光下,假如有東西要襲擊我倆,至少比爾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我伸出手,抓住青草,拼命拉着往前爬。

    我甚至都無法跪立起來,所以這樣子前進是我的最佳速度。

    盡管我背部的肌肉一動起來就劇痛難忍,我還是用腳稍稍瞪了一下。

    在我爬向比爾時,我不想望着他,因為我生怕自己看到他的怒容就會軟下心來。

    這幾乎就是顯而易見的事。

     “蘇琪,是誰幹的?”比爾溫柔地問我。

     “擡我到車上去,請把我弄出這兒,”我一邊說,一邊盡量打起精神。

    “如果我弄出許多動靜,她也許還會回來。

    ”一想到這,我就全身瑟瑟發抖。

    “帶我去見艾瑞克,”我盡力保持聲音的冷靜,“她說這是給艾瑞克的一條口訊。

    ” 比爾在我身邊蹲下。

    “我必須得擡你起來。

    ”他告訴我。

     哦,不。

    我開始說:“肯定有别的方法。

    ”可我知道我倆别無選擇。

    比爾心知肚明,沒有一絲遲疑。

    我還沒有預期疼痛達到頂峰,他就迅速地把一隻胳膊伸到我的身體下,另一隻手抱住我的腰胯,一下子就把我搖來晃去地擱到了他的肩頭。

     我大聲地尖叫起來。

    之後我竭力不哭出聲來,那樣比爾就能聽到可能的攻擊聲,可是我不怎麼控制得了。

    比爾開始沿着馬路跑回到了汽車裡。

    車子早已經發動了,空轉的引擎發出平滑的響聲。

    比爾急忙打開後車門,像輕柔而迅捷地将我塞到凱迪拉克車的後座上。

    這樣做,無可避免地會引起我的進一步疼痛,可比爾還是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