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事件的核心

關燈
自殺的藥物。

    我松了一口氣,但時枝當時已經懷有身孕。

    ” “所以産下阿爾多林兒?” “是的。

    當第一眼看見抱在保健護士懷中的新生兒時,我感到眼前一陣黑,但我仍打算撫育嬰兒,可是時枝堅決反對。

    ” “時枝小姐嗎?” “是的,就是親生母親時枝。

    或許你認為她是個殘忍的母親,然而,時枝明了在農村生活、在本地生活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我想親自撫育的念頭很正确,但就本地的風土而言,那隻不過是一種天真而不切實際的情懷,光憑理想或正義是無法養育子女的。

    在本地,無法耕作的孩童既沒有資格存活,也存活不下去,因為在此地,孩童也是勞動力,身體殘障的孩童沒有勞動力,所以沒有資格存活。

    ” “沒有資格存活?” “我知道這種說法很殘酷,但這是現實,造成這種思想的便是這塊土地。

    不僅是孩童,連老人也一樣,無法下田的老人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老人自己也這麼認為。

    這或許是源于農村的貧困或田間工作的吃重,也或許是根植于淘汰者意識或什麼的。

    ” “所以你就假裝嬰兒死了嗎?” “另外還有一個理由。

    我與時枝結婚時并未受到祝福,在嬰兒出生當天根本沒有人來幫忙,再加上産下一個畸形兒,會有什麼結果呢?人們一定會說,看啊,那是天譴。

    他們或許還會說,娶了殘障的女人當然會生下殘障的子女。

    就算我能忍受,時枝也必然無法忍受,所以我才同意時枝及家母的意見。

    ” “但産下阿爾多林畸形兒并非你們的責任,而是藥物的責任,不是嗎?” “理論上是這樣,但人們相信的不是理論,而是感情。

    何況那孩子出生時,阿爾多林的問題尚未浮出台面,根本無法确定是藥物造成的,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不讓周圍的人瞧見那孩子。

    保健護士也自願為我們開立死亡證明書,她是戰争寡婦,一個女人能獨自活到今天,忍受了諸多中傷及無聊的謠言。

    這種事我很清楚,甚至到了今天,人們還要求她家挂上‘戰死者之家’的木牌,要她過着與寡婦身分相符的生活,這就是本地的風土。

    正因如此,她才甘願冒往遭到懲罰的危險為我們開立死亡證明書。

    因為我們都知道,若要在此地生活,這才是最聰明的作法。

    ” “你怎麼知道這是最聰明的作法呢?” “因為我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

    若無旁人提供幫助,那就隻能在自己的周圍築起一層硬殼,獨自生活在殼裡,任何超越規範的行為,就算在理論上是正确的,也不能去做。

    你說你為時枝的沉默感到憤怒,但就算她說了話,又能如何?根本于事無補啊,所以時枝才一直保持沉默。

    ” “但為什麼隻有昌子必須犧牲呢?” “為了防止家庭崩潰,總必須要有人犧牲,我和時枝也願意犧牲,若非有昌子,我一樣會動手殺死久松,在那種情況下,我也絕不會吐露秘密。

    ” “這種想法是錯的。

    ” “或許是,但是卻沒有其他方法。

    要在此地生活……” “但你還是錯的。

    ” 田島重複同一說詞。

    他沒得到回答,也找不出其他話好說,隻能默然。

     沼澤說了許多事,然而對田島而言,這跟他從時枝及保健護士那兒所得到的沉重沉默并無兩樣。

     7 田島懷着失望與憤怒搭上當晚的列車。

     田島覺得,返回東京後無論如何要見昌子一面,他想知道昌子的真正感受。

     就田島所知,昌子是個聰明的女孩,是個不肯認同古老因循陋習及封建思想的人。

     隔着鐵絲網所見到的昌子,雖然臉色蒼白,但并未失去鎮靜。

     昌子見到他,露出一個微笑。

     田島飛快地說出所有地事,包括他去岩手見時枝及沼澤,也包括訪問多摩療育園的事。

     “我了解這次事件的真相。

    ”田島說道。

     “你沒有必要為了保守家族的秘密而犧牲自己,你必須将一切全說出來,這樣你才會獲判輕刑。

    久松之事可以算一種正當防衛。

    至于管理員之事,要證明你并無殺意并不是什麼難事,因為你知道姐姐服用‘阿爾多林’自殺之事,所以知道‘阿爾多林’不是一種适合用來殺人的安眠藥。

    換言之,你隻是想威脅她而已,并滅有殺死她的意圖,你隻要實話實說就可以了。

    ” “——” “你讓田熊金服用‘阿爾多林’,隻是為了抗議那些對你窮追不舍的人吧?既然如此,你就該堅持本意,不是嗎?在受審時,堂堂正正地說出事實……” 田島将說了一半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因為眼前的昌子跟他所知道的昌子截然不同,不是那個開朗、具有都市風格的昌子。

    田島感到驚慌,在他面前的是和在岩手雪地裡見到的時枝及保健護士相同的,那種戴着面具的女人,不是在柔軟棉被中長大的女孩,而是在“衛士子”籠裡長大的女孩。

    田島所知道的昌子究竟消失到何方了? 昌子靜默無語。

     田島越發感到驚慌,難道為昌子煩惱、與她一起受苦的想法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你是旁觀者。

    ) 沼澤的話掠過他的腦海,在昌子的眼中,難道他也隻是個外人嗎? “你說話啊。

    ”田島大聲說道,然而昌子沒有開口。

     昌子究竟在想些什麼?是陶醉在自我犧牲之中嗎? “你錯了。

    ” 田島用幹澀的聲音說道。

     “你還有你姊姊及姊夫都以為隻要沉默便可無事,但是你們都錯了,沉默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 8 田島感到極度疲憊,難道真的無法打破那道沉默之牆嗎? 如果在報紙上刊出真相會如何呢?毫無疑問的,一定是條獨家新聞,然而,如此一來,恐怕隻會将昌子等人逼入更為沉默的處境。

     得讓昌子等人心甘情願他說出事實才行,然而,這有可能這次的事件始于沼澤夫婦讓保健護士開出僞造的死亡證明書。

    沼澤說過,那是最佳的方法,就當地的風土而言,再無其他方法,時枝及昌子對此也予以肯定。

    風土及社會果真如他們所說的,不容許他們堂堂正正地撫養阿爾多林地嗎?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在這次事件中該受到裁判的并非山崎昌子,而是包括田島在内的整個社會,不是嗎?秉持此一看法難道隻是新聞記者的偏執嗎? 田島陷入陰郁的想像中。

    他想起在多摩療育園中的那個叫做“TIKARA”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今年四歲,不久便會長大成人,在頭腦方面毫無缺陷的他,大概和一般人一樣能夠讀書、思考吧。

     或許他也知道自己是阿爾多林畸形兒,所以才遭到父母的遺棄。

     在某個國家,有母親殺了自己的阿爾多林兒,結果卻獲判無罪,隻因那孩子是阿爾多林兒,所以殺人犯便沒有罪,或許那個小孩也會知道這件事。

     如果他知道了這些事實,因而憎恨周圍的社會,又由于憎恨而扣下手槍的扳機,那會如何呢? 為了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