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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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皇太後在心中問道:“也是為我?他為什麼這樣說?”她不禁又一陣輕輕心跳。

    略停片刻,又向多爾衮問道:“睿親王,你還有什麼事要向兩宮太後陳奏?” 多爾衮趁機會望着聖母皇太後說道:“臣已同大臣們議定,本月初九日丙寅是出征吉日,祭過堂子後鳴炮啟程。

    在出征之前,有幾件大事,今日奏明兩宮太後知道。

    ” “哪幾件大事?” “臣等議定,本月初八日乙醜,即臣率大軍啟程的前一天,請皇上駕臨大政殿上朝……” 皇太後含笑問道:“為什麼事兒?” 多爾衮目不轉睛地望着聖母皇太後,告她說:“臣這次率大軍出征極為重要,非往日出兵伐明可比,需要皇上賜臣‘奉命大将軍’名号。

    請皇上當着文武百官賜臣一道敕書,一方銀印。

    大将軍代天子出征的道理與所受大權,在敕書中都要寫明。

    有了皇上所賜一道敕書,一方銀印,臣就可以代天子行事。

    這是大軍出征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好像古時候登壇拜将,敕書和銀印必須由皇上當着文武百官親手賜臣,所以請皇上于初八日上午辰時三刻,駕臨大政殿上朝。

    臣雖是皇上叔父,也要向皇上三跪九叩謝恩。

    ” 年輕的皇太後仿佛看見大政殿上這一十分有趣的場面,不覺笑了,用悅耳的低聲問道: “這敕書和銀印都準備好了麼?” “銀印已經刻就了。

    敕書也由主管的文臣們拟了稿子,經過修改,用滿、蒙、漢三種文字分别謄寫清楚,到時候加蓋皇帝王玺。

    還有一些該準備的事項,該由皇帝賞賜的什物,都已經由各主管衙門準備好了,請太後不必操心。

    ” 多爾衮要禀報的幾件大事都禀報完了,但是他沒有馬上告辭。

    趁着左右宮女都已回避,他不願馬上辭出。

    被皇太後的青春美貌打動心魂,他又一次向皇太後的臉上望去,看見皇太後的臉頰忽然泛紅,趕快避開了他的眼睛。

    由于相距不過五尺遠,多爾衮不但看見她的臉頰突然泛紅,而且聽見她的心頭狂跳。

    他在心中不無遺憾地說; “你已經是皇太後啦。

    我隻扶持你的兒子小福臨在北京做中國皇帝,卻不能同你結為夫妻。

    不過,再過幾年,等到大清的江山打好了,我為大清立下了不朽功勳,隻要你心中明白,讓我稱為‘皇父攝政王’也就夠了!” 聖母皇太後的心頭不再跳了,但是多爾衮看得她不好意思,使她不敢與多爾衮四目相對。

    她也願意多爾衮多坐一陣,這種心理十分複雜。

    從一方面說,她是小皇帝的親生母親,大清的國運興旺,朝政的治理,同她母子的命運有密切關系。

    她很願意從多爾衮的口中多知道一些實際情況,多聽到一些消息。

    另一方面,她同多爾衮幾乎是同歲,都是剛剛三十出頭的人,而多爾衮又是大清的親王中最為相貌英俊、足智多謀、作戰勇敢的傑出人物,如果她是一般的名門閨秀,她必會對他全心愛慕。

    隻是她原來是太宗皇帝的永福宮莊妃,如今是順治皇上的聖母皇太後,這些所謂“命中注定”的情況使她不能有一點别的思想,然而她畢竟是又聰明又如花似玉的年輕婦女,她不能不在心靈深處埋藏着對這位小叔子的一縷溫情!為着要留住多爾衮多說一陣話,她柔聲問道: “睿親王,這次你率師南征,關系重大,你還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們兩宮大後?” 多爾衮心中一亮,趕快說道:“自從臣與鄭親王共同輔政以來,在我國各種文書和談話中,有時稱我們為輔政王,有時稱我們為攝政王,這是不懂漢人史書中攝政與輔政大有區别。

    臣馬上要率大軍進入中原,倘若名義不正,不但會誤了大事,也會使漢人笑話,所以巨已經面谕草拟皇上敕書的大學士們,從此時起,臣是大清的攝政王,濟爾哈朗是輔政王。

    以後,輔政王可以有一位二位,攝政王隻有一人。

    攝政王雖在千裡之外指揮戰争,盛京和朝政大事也受他統治,由他盡攝政之責。

    濟爾哈朗隻是秉承攝政之命,盡留守之責,遇大事不能自作主張。

    此事是我國朝政的重大改變,趁此次進宮時機,向兩宮太後禀明。

    ” 聖母皇太後雖然依舊面帶微笑,但那笑像花朵一樣,忽然枯萎了。

    她是留心中國曆史的女人,與一般沒有漢族文化修養的滿族王公大臣不同。

    她早已覺察出多爾衮逐步走上專權的道路,鄭親王名為輔政親王之一,實際成了他的陪襯。

    此刻聽了睿親王的一番言語,她平日所預料的事情果然出現。

    她懂得多爾衮走上攝政王這一步有多麼嚴重:他可以成為周公,也可以成為王莽。

    聖母皇太後是一個非常 39聰明的人,她沒流露出一點兒會使多爾衮不高興的表情,望着多爾衮說道: “睿親王不再稱輔政王,改稱攝政工,這對朝政有利,正合了我們兩宮太後的心意。

    但願你成了大清的攝政王,能夠像周公輔成王那樣,不僅成為一代開國功臣,也成為千古聖人。

    ” “請太後放心,臣一定效法周公!” 聖母皇太後雖然對多爾衮的話半信半疑,但是她不能不裝做完全相信,于是她又一次含笑說道: “你有這樣忠心,何患不能成為周公。

    我将你這一句出自肺腑之言轉告清甯宮太後知道,她一定滿心歡喜。

    ” 多爾衮說道:“臣誓志效法周公,永無二心,上對天地祖宗和兩宮太後,下對全國臣民!” 他同皇太後互相望着,有一霎間的四目相對,都不回避。

    皇太後被他的忠言激動,晶瑩的雙眼中禁不住浮出淚光。

    片時過後,她略微側過臉去,看着茶幾上的一盆尚未凋謝的春梅,關心地問道: “攝政王,你率大軍從何處進入長城?” “十幾年來,我兵幾次進入長城,橫掃北京附近和冀南。

    山東各地,都是從薊州和密雲一帶擇一關口入塞。

    近來據密探禀報,流賊占據北京以後,北京附近各州縣都沒有設官治理,隻忙着在北京城内搶劫,準備登極。

    流賊沒有将大清放在眼裡,沿長城各關口全不派兵把守。

    所以我大清精兵還要同往年一樣,從薊州、密雲一帶找一個地方進入長城,或直攻北京,或在山海衛以西、北京以東,先攻占一座堅固城池屯兵,再與流賊作戰。

    可惜進長城道路險峻,不能攜帶紅衣大炮,全憑步兵和騎兵與二十萬流賊作戰,困難不小。

    可是臣既然奉命出征,志在必勝,務期消滅流賊,迎皇上與兩宮太後定都北京,次第占領江淮以北數省,恢複大金盛世的功業,以報先皇帝的多年宿願。

    請太後天天以教皇上讀書學習為念,至于臣與将士們進長城以後如何行軍作戰,如何艱苦,請太後不必放在心上。

    ” 聖母皇太後聽了多爾衮的這一番發自衷曲的話,不覺在眼睛裡浮出熱淚,輕聲叫道:“攝政王!……”她分明要說什麼話,但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太後身份,什麼話也沒說出。

    此時她望着多爾衮,多爾衮望着她,又一次四目相對,竟然忘記回避。

    但是在幾秒鐘之後,她忽然接着說道: “攝政王出兵在即,國事很忙,你去處理軍國大事吧。

    等會兒清甯宮太後醒來,你所談的事情,我會向她轉奏。

    小皇上初八日到大政殿上朝,向你頒發敕印,這是一次大的禮儀,十分隆重,我會教他記住。

    ”她微微一笑,加了一句:“他到底是個孩子!” 多爾衮站立起來,行禮告辭。

    聖母皇太後喚進來回避在隔壁房間中的一個女官,将攝政王恭送出鳳凰門。

    她坐在原處不動,等候宮女來禀報她清甯宮太後是否午覺醒來。

    對于多爾衮的談話和離開,她心中既感到很大的興奮和欣慰,也感到一點兒莫名其妙的動情和空虛。

     多爾滾立刻投入出師前的緊張準備。

    四月初四日,他詳細閱讀了内院大學士範文程上的一封“啟”,“啟”中向他詳細陳述了曆年興兵“伐明”的目的和經驗,當前這次進兵的方略以及對待明朝官民的主要政策。

    範文程在“啟”中說道:“此行或直趨燕京,或相機攻取,要當于入邊之後,于山海關長城以西,擇一堅城,屯兵而守,以為門戶,我師往來,斯為甚便。

    ”多爾衮對範文程所陳方略,甚為同意,決定撇開山海關,從薊州和密雲一帶進入長城,相機與李自成作戰,争取勝利。

     到了四月初七日,多爾衮以攝政工名義,代表順治皇帝,為出兵事到太廟祭太祖武皇帝(努爾哈赤),焚化祝文。

    接着又向大行皇帝(皇太極)焚化祝文。

    兩道祝文,内容完全相同。

    在這兩道祝文中,第一次正式稱多爾衮為攝政,不稱輔政。

    祝文中這樣寫道:“今又命攝政和碩睿親王多爾衮愛代眇躬,統大軍前往伐明。

    ”這是以順治的口氣向太祖和太宗焚化的祝文,所以順治自稱“眇躬”。

    從此,多爾衮的攝政王名義正式确定。

     四月初八日上午,順治小皇帝愛新覺羅-福臨,一用過早膳,就由聖母皇太後親自照料,由宮女們替他穿戴整齊,先到清甯宮拜辭兩位太後,然後在宮院中坐上黃轎,往大政殿上朝。

    當小皇帝在清甯宮向兩官太後告辭的時候,聖母皇太後向她的姑母問道: “皇太後,你有什麼話囑咐他?” 清甯宮皇太後對他說道:“今天是大吉大利的日子,你坐在寶座上,攝政王和大臣們向你行禮,你隻不動,連一句話也不用說。

    該辦的事兒,内院學士們和禮部大臣都替你辦好了。

    ” 福臨恭敬地聽着清甯官皇太後的囑咐,不敢做聲。

    随即母親拉着他的手,激動地含着眼淚,用略帶哽咽的聲音說: “小皇上,我的嬌兒,你已經七歲啦,好生學習坐朝的規矩,再過十年八年你就親自治理國事啦。

    你坐在寶座上,不要想到玩耍,身子不要随便搖晃,腿也不要亂動。

    不管攝政王和大臣們如何在你的面前行禮,你隻望着他們,一動不動。

    你要記清:你是皇上!” 四個宮女帶着小皇帝來到鳳凰門内,剛剛坐進轎中,聖母皇太後又趕快趕來,又小聲囑咐說: “你要賞賜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