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燈
害怕,跑去告訴皇後方氏,率宮女、太監來救。

    随後逮捕了楊金蓮等宮女和王甯嫔、曹妃,淩遲處死。

    她們的家人也被冤殺了十餘人。

    曹妃實際不知此謀。

     珍娥聽得出神,忽然問:“為什麼?” “為什麼?……這不用問!就為着她們曾經近過皇上的禦體,蒙過‘恩幸’,不許她們再近别的男人。

    所以,我對你說過,倘若一個都人生就的命不好,縱然一時蒙恩侍寝,也不一定有出頭之日,說不定會有禍事落到頭上。

    ”她用沉痛的悄聲說:“我們不幸生成女兒身,又不幸選進宮中。

    我是兩年前就把宮裡的諸事看透了。

    我隻求活一天對皇上盡一天忠心,别的都不去想。

    倘若命不好,蒙皇上喜歡,就會招人嫉妒,說不定會給治死,縱然生了個太子也會給人毒死①。

    所好的,從英宗皇爺晏駕以後,受恩幸的娘娘和都人都不再殉葬②啦。

    珍妹,你傷心,是因為你不清楚深宮中的事,做一些鏡花水月的夢!你到公主身邊,三四年内她下嫁出宮,你到驸馬府中,倒是真會有出頭之日。

    ” ①給人毒死--明憲宗時萬貴妃專寵,後宮有娠者迫使堕胎。

    有紀姓宮女本是廣西賀縣土官女,在戰争中被俘,沒入後宮,看管庫房,偶被憲宗遇見,加以奸污。

    懷孕後僞裝有病,谪居安樂堂。

    生子,潛養西宛。

    六年之後,憲宗一日梳頭,見白發,感歎年老無子。

    太監趁機說出這個孩子。

    憲宗命人取來,立為太子,紀氏移居永壽宮,不久暴死。

     ②殉葬--明朝行殉葬制,至英宗臨死時遺诏廢除,從此終止了這一野蠻制度。

    明成祖死後,殉葬的妃子和宮女達十六人之多。

     魏清慧說了這一番話,就催促費珍娥快去叩辭皇上。

    她帶着珍娥繞到乾清宮正殿前邊,看見崇祯已經坐在正殿中央的寶座上,殿裡殿外站了許多太監,分明要召見群臣,正在等候,而朝臣們也快到了。

     崇祯平日在乾清宮召見群臣,常在東暖閣或西暖閣,倘若離開正殿,不在暖閣,便去偏殿,即文德殿或昭仁殿。

    像今日這樣坐在正殿中央寶座上召見群臣卻是少見,顯然增加了召見的嚴重氣氛。

    魏清慧不敢貿然進去。

    在門檻外向裡跪下,說道: “啟奏皇爺,費珍娥前來叩辭!”說畢,起身退立一旁。

     随即,費珍娥跪下叩了三個頭,顫聲說:“奴婢費珍娥叩辭皇爺。

    願陛下國事順心,聖躬康泰。

    萬歲!萬歲!萬萬歲!” 崇祯正在看文書,向外瞟一眼,沒有做聲,又繼續看文書。

    這時一大群朝臣已經進了乾清門,躬身往裡走來。

    費珍娥趕快起身,又向皇帝躬身一拜,随魏宮人轉往乾清宮正殿背後,向衆姐妹辭行。

     崇祯從文書上擡起頭來,冷眼看着六部、九卿、科、道等官分批在寶座前三尺外行了常朝禮,分班站定以後,才慢慢地說: “朕今日召你們來,是要說一說故輔臣楊嗣昌的事。

    在他生前,有許多朝臣攻擊他,可是沒有一個人能為朕出一良謀,獻一善策,更無人能代朕出京督師。

    楊嗣昌死後,攻擊更烈,都不能設身處地為楊嗣昌想想。

    ”他忍不住用鼻孔冷笑一聲,怒氣沖沖地接着說,“楊嗣昌系朕特簡,用兵不效,朕自鑒裁。

    何況楊嗣昌尚有才可取,朕所素知。

    你們各官見朕有議罪之旨,大肆排擊,紛壇不已,殊少平心之論。

    姑不深究,各疏留中,谕爾等知之!下去吧!” 衆官見皇帝震怒,個個股栗,沒人敢說二話,隻好叩頭辭出。

    他們剛剛走下丹墀,崇祯又命太監将幾位閣臣叫回。

    閣臣們心中七上八下,重新行禮,俯伏地上,等候斥責。

    崇祯說道: “先生們起來!” 閣臣們叩頭起身,偷看崇祯,但見他神情愁慘,目有淚光。

    默然片刻,崇祯歎口氣說: “朕昨夜夢見了故輔臣楊嗣昌在這裡向朕跪下叩頭,說了許多話,朕醒後都記不清了。

    隻記得他說:‘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朝中諸臣不公不平,連章見诋,故臣今日歸訴皇上。

    ’朕問他:‘所有的奏疏都不公平麼?某人的奏疏似乎也有些道理吧?’嗣昌搖頭說:‘亦未然。

    諸臣住在京城,全憑意氣,徒逞筆舌,捕風捉影,議論戎機。

    他們并未親曆其境,親曆其事,如何能說到實處!’朕問他:‘眼下不惟中原堪憂,遼東亦岌岌危甚,卿有何善策?’嗣昌搖頭不答。

    朕又問話,忽來一陣狂風,窗棂震動,将朕驚醒。

    ”說畢,連聲歎氣。

     衆閣臣說一些勸慰的話,因皇上并無别事,也就退出。

     轉眼到了四月上旬,河南和湖廣方面的戰事沒有重大變化。

    李自成在伏牛山中操練人馬,暫不出來,而張獻忠和羅汝才被左良玉追趕,在湖廣北部東奔西跑。

    雖然張、羅的人馬也破過幾個州、縣城,但是經過洛陽和襄陽接連失守之後,像這樣的事兒在崇祯的心中已經麻木了。

    局勢有一點使他稍微寬心的是:李自成和張獻忠都不占據城池,不置官吏,看來他們不像馬上會奪取天下的模樣。

    他需要趕快簡派一位知兵大臣任陝西、三邊總督,填補丁啟睿升任督師後的遺缺。

    考慮了幾天,他在大臣中實在找不到一個可用的統兵人才,隻好在無可奈何中決定将傅宗龍從獄中放出,給他以總督重任,使他統率陝西、三邊人馬專力“剿闖”。

    主意拿定之後,他立即在武英殿召見兵部尚書。

     自從洛陽和襄陽相繼失守之後,陳新甲盡量在同僚和部屬面前保持大臣的鎮靜态度,照樣批答全國有關兵事的各種重要文書,處事機敏,案無留處境牍,但心中不免懷着疑慮和恐懼,覺得日子很不好過,好像有一把尚方劍懸在脖頸上,随時都可能由皇上在一怒之間下一嚴旨,那尚方劍無情地猛然落下,砍掉他的腦袋。

    聽到太監傳出皇上口谕要他趕快到武英殿去,皇上立等召見。

    他馬上命仆人幫助他更換衣服,卻在心中盤算着皇上召見他為着何事。

    他的心中七上八下,深怕有什麼人對他攻擊,惹怒了皇帝。

    匆匆換好衣服,他就帶着一個心腹長班和一個機靈小厮離開了兵部衙門。

    他們從右掖門走進紫禁城,穿過歸極門(又名右順門),剛過了武英門前邊的金水橋,恰好遇見一個相識的劉太監從裡邊出來,對他拱手讓路。

    他趕快還禮,拉住劉太監小聲問道: “劉公,聖駕還沒來到?” 劉太監向裡邊一努嘴,說:“皇上處分事兒性急,已經在裡邊等候多時了。

    ” “你可知陛下為着何事召見?” “尚不得知。

    我想橫豎不過是為着剿賊禦虜的事。

    ” “皇上的心情如何?” “他總是臉色憂愁,不過還好,并無怒容。

    ” 陳新甲頓覺放心,向劉太監略一拱手,繼續向北走去。

    劉太監向陳新甲的長班高福使個眼色。

    高福暫留一步,等候吩咐,看劉太監的和善笑容,心中已猜到八九。

    劉太監小聲說: “你回去後告你們老爺說,裡邊的事兒不必擔憂。

    如有什麼動靜,我會随時派人告你們老爺知道。

    還有,去年中秋節借你們老爺的兩千銀子,總說歸還,一直銀子不湊手,尚未奉還。

    昨日舍侄傳進話來,說替我在西城又買了一處宅子,已經寫下文約,尚缺少八百兩銀子。

    你回去向陳老爺說一聲,再借給我八百兩,以後打總歸還。

    是急事兒,可莫忘了。

    ” 高福連說:“不敢忘,不敢忘。

    ” “明日我差人到府上去取。

    ”劉太監又說了一句,微微一笑,匆匆而去。

     高福在心中罵了一句,趕快追上主人。

    陳新甲被一個太監引往武英殿去,将高福和小厮留在武英門等候。

     崇祯坐在武英殿的東暖閣中,看見陳新甲躬身www.tianyAshuku.com進來,才放下手中文書。

    等陳新甲跪下叩頭以後,他憂慮地說道: “丁啟睿升任督師,遺缺尚無人補。

    朕想了數日,苦于朝中缺少知兵大臣。

    傅宗龍雖有罪下在獄中,似乎尚可一用。

    卿看如何?” 陳新甲正想救傅宗龍出獄,趁機說道:“宗龍有帶兵閱曆,前蒙陛下識拔,授任本兵。

    偶團小過,蒙譴下獄,頗知悔罪。

    今值朝廷急需用人之際,宗龍倘荷聖眷,重被簡用,必能竭力盡心,上報皇恩。

    宗龍為人樸實忠誠,素為同僚所知,亦為陛下所洞鑒。

    ” 崇祯點頭說:“朕就是要用他的樸忠。

    ” 陳新甲跪在地上略等片刻,見皇帝沒有别事“垂問”,便叩頭辭去。

    崇祯就在武英殿暖閣中立即下了一道手谕,釋放傅宗龍即日出獄,等候召見,随即又下旨為楊嗣昌死後所受的攻擊昭雪,稱贊他“臨戎二載,屢著捷功;盡瘁殒身,勤勞難泯。

    ”在手谕中命湖廣巡撫宋一鶴派員護送楊嗣昌的靈柩回籍,賜祭一壇。

    他又命禮部代他拟祭文一道,明日呈閱。

     第二天,崇祯在文華殿召見陳新甲和傅宗龍。

    當他們奉召來到時候,崇祯正在用朱筆修改禮部代拟的祭文。

    将祭文改完放下,他對身邊的太監說: “叫他們進來吧。

    ” 等陳新甲和傅宗龍叩頭以後,崇祯命他們起來,仔細向傅宗龍打量一眼,看見他入獄後雖然兩鬓和胡須白了許多,但精神還很健旺,對他說道: “朕前者因你有罪,将你下獄,以示薄懲。

    目今國家多故,将你放出,要你任陝西、三邊總督。

    這是朕的特恩,你應該知道感激,好生出力剿賊,以補前愆。

    成功之後,朕當不吝重賞。

    ” 傅宗龍重新跪下叩頭,含着熱淚說:“嚴霜雨露,莫非皇恩。

    臣到軍中,誓必鼓勵将士,剿滅闖賊,上慰宸衷,下安百姓;甘願粉身碎骨,不負皇上知遇!” 崇祯點頭說:“很好。

    很好。

    你到西安之後,估量何時可以帶兵入豫,剿滅闖賊?” “俟臣到西安以後,斟酌實情,條奏方略。

    ” 崇祯心中急躁,下意識地将兩手搓了搓,說道:“如今是四月上旬。

    朕望你趕快馳赴西安,稍事料理,限于兩個月之内率兵入豫,與保督楊文嶽合力剿闖。

    切勿在關中逗留過久,贻誤戎機。

    ” 傅宗龍怕皇帝突然震怒,将他重新下獄,但又切知兩月内決難出兵,隻得仗着膽子說: “恐怕士卒也得操練後方好作戰。

    ” 崇祯嚴厲地看他一眼,說:“陝西有現成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