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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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将軍,我勸老兄趕快回去,不要在此停留。

    閣部大人嚴令,如曹操等一切頭領都可招撫,惟獨不許招撫你家八大王。

    我家鎮台大人受閣部大人節制,如何敢違命受降?” 馬元利又笑了一笑,說:“老兄所見差了。

    第一,官府做事,向來是虎頭蛇尾,變化不定。

    楊閣部說惟獨對我們張帥不赦,我看也不過是那麼說說罷了,何必對這句話看得認真?第二,左帥大人隻是朝廷一個總兵,我們張帥如果投降,也隻能向朝廷投降,由楊閣部代朝廷受降。

    我們隻是想請求左帥大人探探閣部口氣,并非徑向左帥大人投降。

    此事倘若不成,對左帥大人無損;倘若成了,也可說是左帥大人瑪瑙山一戰之功。

    況且我家張帥差我給左帥大人帶了些貴重禮物,不管左帥肯不肯在楊閣部前探探口氣,我都須将禮物當面呈上,方好回去銷差。

    ” “你們給鎮台大人帶來些什麼禮物?” 元利從懷中取出一張紅紙禮單,請承啟官看看。

    承啟官不看則已,看罷之後,臉上露出笑容,将禮單藏在自己懷中,說: “老馬,咱們是熟人,請不必瞞我。

    你們張帥行事十分詭詐,這是否是一個緩兵之計?” “我們張帥行事該誠則誠,該詐則詐。

    ” “此話怎講?” “倘若他沒有一片誠心待人,為什麼幾萬将士肯生死相随?至于打仗,自古‘兵不厭詐’,哪有那麼老實的。

    倘若你們也老老實實打仗,就襲不破我們瑪瑙山老營了。

    小弟這次奉命來見左帥大人,确實十分誠意,不惟為我們自己,也為使左帥長保富貴。

    ” “老馬,你别胡扯啦。

    你們想投降,怎麼說也為着我們鎮台大人長保富貴?” “朝廷上的事你我都很清楚。

    有些機密話須要見了鎮台大人時方能面陳。

    ” “好吧,我替你傳禀傳禀。

    隻是如今朝廷耳目甚多,我們行轅中也有不少人認識你的,萬一被人識破,諸多不便。

    我馬上替你找個地方住下,千萬不可随便露面。

    ” “多謝老兄。

    随小弟來的還有二十幾名弟兄,請仁兄安置在一個地方。

    另外,還有什麼事在下該注意的,什麼人小弟該見的,請仁兄指示。

    ” “你同我們中軍大人劉将軍不是認識麼?” “認識。

    小弟此來,也給劉将軍帶了一點薄禮,請仁兄費心引見。

    ” 承啟官一聽說有禮物帶給劉将軍,馬上點頭說:“好,這容易。

    應該請他幫忙。

    我隻能替你傳禀上去,倘若鎮台大人不肯見你,我也沒有辦法。

    劉将軍是鎮台大人面前紅人,隻要他說話,鎮台大人沒有不聽從的。

    像這樣機密大事,非要他……” 承啟官話未說完,他手下的一個傳事小校匆匆地找了來,告他說由督師輔臣衙門來了緊急機密文書,要他立即呈到鎮台大人面前,不能遲誤。

    承啟官略微有點吃驚,擔心這個小校會認出馬元利來,趕快說: “我馬上就去。

    請他們吃茶休息。

    ”等傳事小校走後,承啟官向馬元利說:“如今風聲正緊,老兄此來,真是太冒風險!楊閣部已經來了幾道火急文書,催促我們鎮台大人進兵。

    方才來的,準定又是催促進兵的文書。

    在目前這樣節骨眼上,鎮台大人未必肯傳見老兄。

    在這平利城中,楊閣部大人的耳目不少,可不是好玩的!” 馬元利微微笑着,神色安閑地說:“小弟急欲拜見中軍參将劉大人,請老兄早一點費心引見。

    另外,為着避免衆人耳目,請老兄替我安排一個僻靜下處,停留一晚。

    ” “我馬上就去找劉中軍,将你帶來的禮物送上。

    似此大事,你非仰仗他在鎮台大人面前說話不可。

    請你在此稍候片時,我馬上吩咐一個可靠人帶你去找一個僻靜下處休息。

    你的随從們也都要萬分小心,不可上街走動。

    ” 馬元利連聲稱謝,同時心裡說:“隻要你不出賣我就好了。

    ” 當時平利城裡城外,駐滿軍隊,一片亂糟糟的。

    左良玉的承啟官命自己的手下心腹人在城角一個僻靜地方替馬元利等人找一個落腳地方。

    他又在黃昏以後,請左良玉的中軍劉參将同馬元利見了面。

    這位劉将軍受了重禮,答應盡力幫忙,囑咐馬元利安心等候消息。

     一更過後,承啟官見左良玉的身邊沒有别人,隻有他的中軍參将侍立身旁,便趁機将張獻忠差馬元利前來乞降的事悄悄禀明,并将禮物單呈上。

    左良玉因為楊嗣昌不斷催促進兵,今日黃昏前又接到火急檄文,正在不知如何應付。

    他不想接見張獻忠的秘密使者,但看承啟官擺在他面前案上的禮單,又不免有點猶豫,輕輕罵道: “操他娘,不知八賊又搗的什麼鬼!” 劉中軍躬身小聲說:“不管八賊搗的什麼鬼,這一份重禮不妨收下,馬元利不妨許他來叩見大人。

    肯不肯受降,是朝廷和楊閣部大人的事。

    大人是否可以探一探閣部大人的口氣,等見過馬元利再作決定。

    ” 左良玉點點頭,對承啟官說:“把禮單念給我聽聽。

    ” 張獻忠的禮單上開着紋銀三千兩,黃金一百兩,另有珍珠、瑪瑙、古玩、玉器等寶物十件。

    左良玉聽畢,又輕輕點點頭,問道: “馬元利來到這裡可有外人知道麼?” 承啟官說:“回大人,并無外人知道。

    ” “好吧,你們先把禮物擡進來,随後引他來見。

    今夜天不明就叫他離開此地,不可大意。

    ” 當禮物擡進來時,左良玉親自看了一遍,拿起來一個一尺多長的碧玉如意看了又看,不忍放手。

    他因為自己名良玉,所以每得到一件美玉就認為是吉利之兆,何況這又是一個如意,象征事事如意。

    過了一陣,他吩咐将禮物收起來,問道: “馬元利來了麼?” 承啟官回答說:“現在外邊等候。

    ” “帶他進來。

    ” 不過片刻,馬元利被悄悄地帶了進來。

    平時鎮台行轅中的威風,儀注,一切不用,更無大聲禀報和傳呼。

    承啟官隻小聲向左良玉禀道:“馬元利叩見大人!”跟着,馬元利小聲說道:“末将馬元利叩見鎮台大人!”便跪下行禮。

    左良玉聽馬元利自稱“末将”感到刺耳。

    馬元利既不是朝廷将領,又不是敵國武官,而是一個“流賊”頭目,怎麼能在堂堂“平賊将軍”面前自己謙稱“末将”?但是他已經接受了對方重禮,加之馬元利氣宇軒昂,舉止大方,左良玉心上的不舒服感覺隻一刹那就過去了。

    他略為欠身還禮,并叫元利坐下。

    元利表示謙遜,謝坐之後,側着身子就座。

    左良玉态度傲慢地問: “是張獻忠差你來乞降麼?” 馬元利恭敬地欠身回答說:“回大人,末将并非前來乞降。

    敝軍全軍上下深恨朝廷無道,政治敗壞,弄得天怒人怨,百姓如在水深火熱之中,所以誓為救民起義,絕無乞降之意。

    ” 左良玉不禁愕然。

    承啟官已經退出,站在簾外竊聽。

    中軍劉将軍侍立在左良玉身邊。

    簾内簾外同時吓了一跳。

    左良玉一臉怒意,瞪着馬元利問道: “你不是對本鎮的中軍參将和承啟官說過你是奉張獻忠之命,要見本鎮乞降麼?” “請恕末将托辭請降之罪。

    倘非末将這樣托辭,未必能谒見大人。

    況如今朝廷耳目衆多,萬一風聲傳出,有人知道我奉命前來乞降,大人不允,朝廷也不會怪罪大人。

    倘若末将随便吐露真實來意,對大人實有不便。

    ” 中軍和承啟官聽了這幾句話放下心來。

    左良玉的圓瞪着的眼睛恢複常态,怒意消失,又問: “不是乞降,來見本鎮做甚?” “末将特來面呈張帥書信一封,敬請鈞覽。

    ” 馬元利從懷中取出張獻忠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