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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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張令的部隊在川、楚交界處把守隘口。

    獻忠的西營将士陸續集結在水右壩一帶的約有兩萬人,力量仍然雄厚。

    獻忠想着倘若打張應元和汪之鳳兩軍,左良玉必然會前來相救,不如專力殺敗張令,打開一條人川之路。

    他命令張可旺和張文秀先走,白文選和馬元利護衛老營後行。

    徐以顯。

    .張能奇和張定國都在瑪瑙山負傷未愈,随着老營醫治。

     十七日,明軍到水右壩時,獻忠已經退走,殿後部隊與明軍發生戰鬥,小有損失。

    十九日,獻忠的前鋒部隊在川、楚交界處的岔溪和千江河一帶與川軍張令的部隊相遇,小有接觸。

    時天色已晚,互相不知虛實,各自後退。

    張令一面發塘馬向督師輔臣和四川巡撫報捷,一面退守靠近四川的重要市鎮柯家坪。

     閏二月二十七日,西營大軍突然向柯家坪發起猛攻,彌山漫野,将張令全軍包圍。

    另一個川軍将領方國安在張令的後邊,一看義軍勢盛,沒法抵禦,便扔下張令,從艱險的小路逃脫。

    七十多歲的張令在當時是一位有名的焊将,手下的五千川軍也很能打仗,沒路可逃,戰鬥得非常頑強。

    柯家坪缺少泉水,也缺乏溪流,恰巧下了一場大雨,解決了被圍川軍的吃水問題,并使義軍的進攻增加了困難。

    獻忠将張令圍困了十二天,到了三月初八,眼看就要攻破柯家坪,官軍數路援軍齊到,隻好解圍而去。

    第二天,獻忠的一部分人馬同官軍在寒溪寺相遇,雙方都略有傷亡。

    初十日,獻忠在鹽井打個敗仗,損失了一千多人。

    跟着,獻忠又向木瓜口和黃墩進攻,都未得手,白折了一些人馬。

    他怕受秦、楚官軍合力包圍和追擊,打算轉移到興歸山中①度夏,休息士馬,收集散亡,補充軍需,和駐紮在巫山和大昌境内的曹營靠近。

     ①興歸山中--漫指湖北省興山和秭歸一帶山中。

     秦、楚川咯路明軍集結在三省交界處的雖然有六七萬人,但經過瑪瑙山戰後,被獻忠放在眼中的隻有左良玉一軍人馬。

    他知道川軍以保境為主,不會遠出川境以外;秦軍也隻想保境,不肯人湖廣作戰;至于楚軍,隻有左良玉是真正戰将,實力也比較雄厚。

    聽說楊嗣昌正在催促良玉進兵,而左營人馬也确實在日夜向平利集中。

    他擔心左良玉奉楊嗣昌之命追趕不放,使他在興歸山中休息士馬的打算落空。

    于是他在竹溪縣境内同徐以顯、張可旺和馬元利密商之後,把一個離間敵人的計策決定了。

     當晚,獻忠叫徐以顯替他寫一封給左良玉的信。

    寫成之後,獻忠仔細聽聽,搖搖頭說: “老徐,這樣寫不行。

    咱老張沒學問,他老左不識幾個字,更不如咱。

    給他的書子,不要太文,也不要太長。

    太文啦他聽不懂,還得旁人講解;太長啦他不耐心聽,反而會漏掉要緊的話。

    咱們把書子寫得簡短一些,沒有閑話,不繞彎子,槌槌打在鼓點上,句句話的意思都很明白,叫他龜兒子把咱的話細細嚼,品出滋味。

    夥計,你說對麼?” 徐以顯笑着點頭說:“甚是,甚是。

    還是大帥所見英明。

    ” “來,老徐,我的好軍師,你雖然是秀才出身,可是這封書信的大意你得聽我說。

    我說出來的話,你把字句稍微弄順就行啦。

    書信的頭尾都用你剛才寫的那個套套子,中間的話用我的。

    來,咱倆寫吧。

    ” 徐以顯挑大燈亮,把紙攤好,膏好羊毛筆,按照獻忠口授的大意将書子寫成,略加潤色,自己先看一遍,忍不住微笑,頻頻點頭,心中越發佩服獻忠的聰明過人。

    他添了一個漏字,擡起頭來問道: “我念給大帥聽聽?” “念吧,念吧。

    連你那前後套套子都念出來!” 徐以顯随即念出了書信,全文如下: 西營義軍主帥張獻忠再拜于昆山将軍麾下:瑪瑙山将軍得勝,已足以雪羅猴山之恥,塞疑忌将軍者之口。

    不惟暫消楊閣部奪印之心,且可邀朝廷之厚賞。

    将軍目前可謂躊躇滿志矣。

    然有獻忠在,将軍方可擁兵自重,長保富貴;獻忠今日亡,則将軍明日随之。

    縱将軍十載汗馬功高,亦難免逮入京師,斬首西市,為一貫驕玩跋扈、縱兵殃民者戒。

    故獻忠與将軍,貌為敵國,實為唇齒。

    唇亡齒寒,此理至明,敬望将軍三思,勿逼獻忠太甚。

    且勝敗兵家之常,僥幸豈可再得?倘将軍再戰失利,能保富貴與首領乎?不盡之意,統由馬元利代為面陳。

    謹備菲儀數事①,伏乞哂呐。

    倚馬北望,不勝惶恐待命之至!張獻忠頓首。

     ①數事--數件。

     獻忠聽過之後,又自己看了一遍。

    看到那句“不勝惶恐待命之至”,笑了笑,心中說:“咱老子惶恐個-!”但是他懂得這是文人書信中的一句“成套”,沒有叫軍師改掉。

     當下,馬元利趕快将随行士兵和一應需要帶的東西和僞造的文書準備好,四更以後,同随行将士們飽餐一頓,悄悄地出發了。

    同一天,張獻忠将人馬分成數股,倡旗息鼓,向興歸山中開去。

    盡管他斷定馬元利去見左良玉無危險,但有時仍不免在心中自問: “老左這龜兒子會不會對他下毒手?” 張獻忠在谷城屯兵時候,曾仿刻了湖廣巡撫衙門的關防、印信、箋紙、封套,以備使用。

    這些東西同另外一些重要文件和貴重軍需都放在張可旺營中,尚未運往瑪瑞山,所以未曾損失。

    如今馬元利喬扮做官軍偏種将官,随帶一名親信小校和二十幾名弟兄,一色穿着湖廣巡撫标營的号衣,騎的馬也烙有“湖廣”二字。

    這些戰馬和号衣,都是過去在戰争中獲得的。

    馬元利的身上帶着僞造的湖廣新任巡撫宋一鶴緻左良玉的一封緊急文書,一封緻巴東守将的文書,還有一個文件是證明他去左良玉軍前和巴東、荊州一帶軍前“公幹”,類似近代的所謂護照。

    前兩封文書所用的封套都有一尺二寸長,六寸www.tianyAshuku.com寬。

    由于他們的裝扮和文件都十分逼真,加上馬元利儀表堂堂,遇事機警、沉着,應對如流,所以在路上穿城過卡,常遇官軍盤查,都沒有露出馬腳。

     在瑪瑙山勝利之後,左良玉把人馬駐紮在興安州和平利、紫陽兩縣境内,對張獻忠并不追趕,一則由于張可旺和張文秀、白文選等所率領的義軍精銳并未損失,使他不敢窮追,二則他同楊嗣昌有矛盾,不願意為朝廷和楊嗣昌多賣力氣。

    現在楊嗣昌一再催促進軍,他隻好趕快集中人馬,并把自己的老營移到平利城内,以便随時前進。

    馬元利是在一天下午到達了平利縣城,把帶來的弟兄們安頓一個地方,便帶着親随小校尋找左良玉的承啟官。

    當張獻忠屯兵谷城時,馬元利曾奉差去左良玉軍中一次,給左良玉本人和他的左右親信送過賄賂,所以知道在左良玉的老營中什麼人能夠幫忙。

    因為他假充是湖廣巡撫衙門來的急差,又是一位将軍,所以很快就見到了承啟官。

    承啟官一見他,吓了一跳,帶他到一個僻靜地方,小聲問道: “你如何來到此地?” 馬元利神色自若地笑一笑,回答說:“無事不登三寶殿,……” 承啟官截住他的話,低聲警告說:“這裡不是三寶殿,是龍潭虎穴,不是随便可以來的。

    你真大膽!” “謝謝閣下關心。

    在下是奉張帥之命,前來晉谒鎮台大人,商議投降之事。

    敬懇鼎力相助,設法引見。

    小弟帶有些許薄禮,清閣下笑納。

    ”随即取出兩錠元寶和兩個金锞子塞進對方手裡,接着說:“這隻是聊表微意,請閣下莫嫌禮薄。

    一俟大事告成,另當重謝。

    事情很急,成與不成,我都不能在此多停,務乞費心通融,就在今晚引見。

    ” 承啟官想了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