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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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地方找他。

    他一聽說總兵大人親自來了,以為是逮捕他的,大驚失色,對自己說:“糟啦,一準是丘磊的事情敗露啦!”他想逃走已經來不及,慌忙藏到床下。

    尤世威用拳頭捶着門,大聲說: “左将軍,你的富貴來啦,快拿酒讓我喝幾杯!” 左良玉覺得很奇怪,從來不曾夢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人稱他将軍。

    開門以後,尤世威把事情的經過對他說了,他仍然手足無措,戰栗不止,過了片刻才稍稍鎮定下來,撲通跪到尤世威面前。

    尤世威也跪下去一條腿,把他攙起來。

    恰在這時,侯詢親自來了。

     第二天早晨,侯詢在轅門内大集請将,當着衆将的面以三千兩銀子給左良玉送行,又踢他三杯酒,一支令箭,說道: “這三杯酒是我以三軍交将軍,給你一支令箭如同我親自前去。

    ”他又望着出征的将領說:“你們諸位将軍一定要聽從左将軍的命令,他今天已經升為副将,位在諸将之上。

    我保薦左将軍的奏本,昨夜就拜發了。

    ” 左良玉出轅門時向侯詢跪下去,用頭叩着石階,發誓說:“我左良玉這次去大淩河倘若不能立功,就自己割掉自己腦袋!” 他率領幾千将士馳赴山海關外,在松山和杏山①打了兩次勝仗。

    不過一年多的時光,他從一個有罪的無名小校爬上總兵官的高位。

    最近幾年他一直在黃河以南和長江以北的廣大中國腹地同農民軍作戰,尤其河南和湖廣兩省成了他主要的活動地區。

    自從曹變故随洪承疇出關以後,在參加對農民軍作戰的總兵官中,以他的兵力最強,威望最高。

    因此,盡管平素十分驕橫,軍紀很壞,擾害百姓,殺良冒功,兩個月前又在羅猴山打了敗仗,貶了三級,但楊嗣昌仍不得不把希望指靠在他的身上,所以離京前請求皇上封他為“平賊将軍”,而今天首先召見的也是他。

     ①松山、杏山--松山指松山堡,在錦縣南。

    杏山指杏山驿,在錦縣西南。

     承啟官引着左良玉穿過白虎堂,又穿過一座大院,來到一座小院前邊。

    小院的月門外站着兩個手執寶劍的侍衛,剛才插在白虎堂階前的豹尾旗已經移到此處。

    從月門望進去,竹木深處有一座明三暗五的廳堂,雖不十分宏敞,卻是畫棟雕梁,精緻異常。

    堂前懸一朱漆匾額,上有熊文燦手書黑漆“節堂”二字。

    左良玉對于自己的首被召見,既感到不勝寵榮,又不免提心吊膽。

    在熊文燦任總理時,這地方他來過多次,但現在來竟異乎尋常地心跳起來。

    忽聽傳事官傳報一聲:“左鎮到!”随即從節堂中傳出一聲“請”!一位中軍副将自小院中迎出,而另一位侍從官趕快打起節堂的猩紅緞鑲黑邊的夾闆簾。

    左良玉緊走幾步,一登上三層石階就拱着手大聲禀報:“湖廣總兵左良玉參見閣部大人!”進到門裡,趕快跪下行禮。

     楊嗣昌早已決定要用“恩威兼施”的辦法來駕馭像左良玉這樣的悍将,所以對他的行大禮并不謙讓,隻是站起來拱手還禮,臉孔上略帶笑容。

    等左良玉行過禮坐下以後,楊嗣昌先問了問近來作戰情況,兵額和軍饷的欠缺情況,對一些急迫問題略作指示,然後用略帶親切的口氣叫道: “昆山①将軍!” ①昆山--左良玉的字上級長官稱部屬的宇,表示親切和客氣。

     左良玉趕快起立,叉手說:“不敢,大人。

    ” “你是個有作為的人,”楊嗣昌繼續說,也不讓左良玉坐下,“所以商丘侯先生拔将軍于行伍之中,置之統兵大将之位,可謂有識人之鑒。

    不過自古為大将者常不免功多而驕,不能振作朝氣,克保今名于不墜。

    每覽史書,常為之掩卷太息。

    今日正當國家用人之時,而将軍亦正當有為之年。

    日後或封公封侯,名垂青史,或辜負國恩,身敗名裂,都在将軍自為。

    今上天縱英明,勵精圖治,對臣工功過,洞鑒秋毫,有罪必罰,不稍假借,想為将軍所素知。

    羅猴山之敗,皇上十分震怒,姑念将軍平日尚有戰功,非其他怯懦惜死的将領可比,僅貶将軍三級,不加嚴罰,以觀後效。

    本督師拜命之後,面奏皇上,說你有大将之才,兵亦可用,懇皇上格外降恩,赦免前罪,恢複原級,并封你為平賊将軍,已蒙聖上思準。

    在路上本督師又上疏題奏,想不久平賊将軍印即可發下。

    将軍必須立下幾個大功,方能報陛下天覆地載之恩,也不負本督師一片厚望。

    ” 左良玉跪下叩頭說:“這是皇上天恩,也是閣部大人栽培。

    良玉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答萬一。

    至于剿賊的事,末将早已抱定宗旨:有賊無我,有我無賊。

    一天不把流賊剿滅幹淨,末将寝食難安。

    ” “昆山請起。

    請坐下随便叙話,不必過于拘禮。

    ” “末将謝座!” 楊嗣昌接着說:“将軍秉性忠義,本督師早有所聞。

    若谷先生不幸獲罪,久系诏獄。

    聽說昆山每過商丘,不避嫌疑,必登堂叩拜太常卿碧塘老先生①請安,執子弟禮甚恭。

    止此一事,亦可見将軍忠厚,有德必報,不忘舊恩。

    ” ①碧塘老先生--侯們的父親名執蒲,字碧塘,天啟時官太常卿,因忤魏忠賢罷歸。

     左良玉回答說:“倘沒有商丘侯大人栽培,末将何有今日。

    末将雖不讀詩書,但聽說韓信對一飯之恩尚且終身不忘,何況侯府對末将有栽培大恩。

    ” 楊嗣昌點點頭表示贊許,拈須微笑說:“本督師與若谷先生是通家世交。

    聽說若谷先生有一位哲嗣名方域,表字朝宗,年紀雖輕,詩文已很有根抵。

    昆山可曾見過?” “三年前末将路過商丘,拜識這位侯大公子。

    ” “我本想路過河南時派人去商丘約朝宗世兄①來襄陽佐理文墨,後來在路途上聽說他已去南京,殊為不巧。

    ”停了片刻,楊嗣昌忽然問道:“據将軍看來,目前剿賊,何者是當務之急?” ①世兄--明清時期,士大夫對通家子侄的客氣稱呼。

     “最要緊的是足兵足饷。

    ” 楊嗣昌又問:“足兵足饷之外,何者為要?” “武官不怕死,文官不愛錢。

    ” 楊嗣昌明白左良玉所說的文官愛錢是對熊文燦等有感而發,輕輕點頭,說:“昆山,你說是‘武官不怕死,文官不愛錢’,确是十分重要,但還隻是一個方面。

    依我看來,目前将驕兵情,實為堪慮。

    倘若像今日這樣,朝廷威令僅及于督撫,而督撫威令不行于将軍,将軍威令不行于士兵,縱然糧響不缺,豈能濟事?望将軍回到防地之後,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