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還好我不是新加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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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慶幸自己不是新加坡人,告訴你為什麼。

     9月,歐洲和東南亞的二十二個外交部長在德國開會。

    新加坡外長教訓歐洲人:“我們亞洲人擁有足夠的科技與資金去長期發展經濟……冷戰結束之後,歐洲人試圖外銷他們的文化價值;我們可以接受其中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雙方必須學習去尊重對方的不同。

    ” 說得理直氣壯,好像亞洲人整個的尊嚴都在裡面了。

    地主國德國的報紙也以顯著的排版突出新聞。

    主題是“亞洲和歐洲的文化沖突”。

    美國學者亨廷頓的說法當然又被引用:講究自由和個人尊嚴的西方文化對峙強調權威和集體利益的亞洲文化。

    ” 新加坡外長的話有什麼不對嗎?表面上沒有不對。

    歐洲的文化輸出當然不僅隻是冷戰後的幾年;對中國而言,應該說已有一百五十年的曆史,如果我們從鴉片戰争算起。

    風水輪流轉,歐洲人向别國學習,也是時候了。

    令我不舒服的是,最近新加坡政府頻頻與西方對話,口氣中俨然以亞洲的代言人自居。

    開口就是“我們亞洲人的價值怎麼樣怎麼樣……”西方的媒體竟然也跟着說“他們亞洲人的價值怎麼樣怎麼……”兩造一唱一和,好像新加坡代表了亞洲,新加坡的文化價值就是整個亞洲的文化價值。

     什麼時候,李光耀變成了我的代言人? 鞭打美國人的案件剛過去,新加坡在9月吊死了一個販毒的荷蘭人。

    已經廢除死刑的歐洲人議論紛紛。

    我并不特别同情這個荷蘭人——他知法犯法,而且,新加坡沒有理由因為他是歐洲人而對他法外開恩。

    但是,新加坡政府沒有傲慢的權利——至少,它沒有資格代表我這個台灣人,而我可是個道地的亞洲人。

     我不贊成死刑。

    我不贊成将死刑犯五花大綁拍照。

    我不喜歡看到丢紙屑的人被警察當衆羞辱作為合法的懲罰。

    我不喜歡人家來規定我能不能吃口香糖。

    我不願意買不到想讀的外國雜志。

    我不願意任何人告訴我我能看什麼書不能看什麼書。

    我不能忍受一小撮人指定我怎麼想,怎麼說,怎麼活,怎麼做愛生幾個小孩。

    我不能忍受一小撮自以為比我聰明的人告訴我我的文化價值是什麼。

    給我再高的經濟成長,再好的治安,再效率十足的政府,對不起,我也不願意放棄我那一點點個人自由與尊嚴。

     而且,有這種想法的人絕對不隻我一個亞洲人。

    日本,韓國,台灣……多的是。

    新加坡理想國内也很多,隻不過我們外面的人聽不見他們的聲音罷了。

     新加坡人當然有充分權利依照他們的價值準則去過日子——什麼樣的人民有什麼樣的政府。

    但是拜托,下次再有什麼西方人被打被吊的,說“我們新加坡人如何如何?’吧!不要把我這一類不可救藥的講究個人尊嚴與自由的“亞洲人”包括進去。

     還好我不是新加坡人,如果是的話,寫了這篇文章可不好玩了。

     (原載1994年10月10日台北《中國時報》) 我很慶幸自己是新加坡人 ——梅子 不久前遇到一位來自緬甸、在本地工作數個月的醫生,聽他訴說離鄉背井之情懷,也談起他居留在新加坡的感受。

    據悉,獲準出國的緬甸人向來受到嚴格限制,近年來政府比較開放,獲準出國工作的人也有所增加。

    目前在本地工作的緬甸人近千人,多數是工程師、醫生。

    可惜他們的專業資格未受到國際承認。

    因此,他打算一邊工作,一邊讀書,準備報考美國的醫學士學位,然後在該地發展。

    他認為這裡有理想的學習環境,他不但修讀英文,也學會不少簡單的方言。

     新加坡給他的印象最深刻的是政府的廉潔公正。

    比較起來,這裡的人民非常幸運,他不明白為何還有那麼多人有那麼多的牢騷?他認為這麼好的政府,這麼有條理的國家,人民安居樂業,還有什麼好埋怨的呢? 我們是生長在一個平穩的社會中,如溫室中的花草,隻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人們都會覺得不尋常而作出反應。

    在一般情況下,人們對政府政策的意見或批評都是出自内心的關切,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可能有些人的态度太過情緒化,卻未必有惡意的動機。

    人們提意見,特别是書面形式,都應當成有誠意的關心和交流,讓人們把心中的疑慮,開誠布公地提出來讨論,使政府部門或首長有機會了解有關課題在民間的反響。

    這方面,報章等大衆媒體扮演着溝通橋梁的角色。

    這些年來,我們的國家領導層更能聽取和容納不同的意見,報章和媒體的過濾也顯得更有伸縮性,這是可喜的現象。

    相信也是這個原因,我們有機會讀到原載台北《中國時報》的《還好我不是新加坡人》這篇文章(見《聯合早報》1994年10月14日《言論》版)。

     龍應台的論調,使我想起最近一位來訪的留日本選修社會學的台灣學生所作的談話。

    針對新加坡的生活,她認為生活費高、物價貴,令她覺得負擔重之外,她還是很羨慕我們。

    雖然新加坡是那麼一個蕞爾小島,物資都靠外來供應,但是,我們的獨立自主,社會的和諧,都是難能可貴的。

    我們的日本留學生,她的同學,當被詢及國籍時,都能大聲地說我是新加坡人。

    台灣的學生卻常遇上尴尬的局面,許多時候她報上的台灣籍都被改為中國籍,使她覺得難堪。

    不知尊嚴何在!她的一席話,使我倍覺我們所擁有的主權,是得之不易,是應該好好地珍惜。

     另一方面,我們不時在電視熒光屏、報章上看到有關台灣境内政治鬥争,在國會中或公開集會上大演鐵公雞,甚至發生流血事件的報道,不知那些是否龍應台所謂“講究個人尊嚴與自由”的國度所常發生的事? 我很慶幸自己是新加坡人! 我想成為一個新加坡人! ——小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