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啞舍.青鎮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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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根本不存在,反正父王無數次的言傳身教讓他明白,身為上位者就是需要城牆厚的臉皮。

     “汝師隻汝一名弟子?”扶蘇發誓,他隻是受不了殿内窒息的氣氛,随口一問,絕對不是想要套話。

     少年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一闆一眼的恭敬回答道:“吾師來秦前,曾有一位弟子。

    臣曾聽師言及幾次,但并未見過,那位師兄應在趙國。

    ” 扶蘇的眼角餘光正好瞥到手中的軍事情報,不由輕笑道:“趙國,已成曆史。

    ”說罷便把手中的竹簡往少年的方向遞去。

     秦趁趙連年天災再度發起攻擊,武安君李牧領兵迎之,李牧鎮守邊疆多年,敗秦數次,王翦便不與其針鋒相對,便對趙王遷用離間計。

    李牧功高蓋主,趙王遷早就心存忌憚,離間計一出,趙王遷便奪李牧軍權。

    李牧因前線秦國大軍壓境,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拒絕交出軍權。

    此舉令趙王遷越發不安,下令派人暗中逮捕李牧,奪其虎符。

     “趙王遷自毀其臂啊!武安君愚忠矣。

    ”扶蘇用食指輕敲桌面,開始思考這是否要救李牧這個蓋世名将。

    但這個問題,恐怕他父王也曾考慮過。

    這戰國亂世的四大名将,起翦頗牧,白起,王翦,廉頗,李牧。

    秦趙兩國分别擁有兩名,但白起已死,廉頗老矣,隻剩王翦與李牧罷了,此時恐怕也已經晚了,李牧在趙國的威望恐怕要比趙王遷還要高,趙王遷不動則已,一動手便必然會雷霆萬鈞。

     即使是愚蠢如趙王遷,恐怕也會懂得夜長夢多的道理。

     扶蘇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少年處,見他正好看完竹簡擡起頭,兩人的目光一接觸,便已知對方都想的差不多均為這一代名将的末路而沉默了起來。

     沒有人會說王翦卑鄙,離間計自古便被用的爐火純青,他們身處在不同的兩個陣營,王翦隻是用金銀珠寶賄賂了奸臣郭開,便讓大秦士兵免于戰争厮殺,這是大功一件。

    而且若是趙王遷向秦王政信任王翦一樣無比信任着李牧,恐怕這種事情也不會發生。

     少年的心情有些低落,他撫摸着竹簡上的紋路,低低的問歎息道:“何為法度?何為規則?是君王所言?是智者所言?還是聖人所言?” 扶蘇聞言一怔,他沒想到,這句他們初見時他所說的話,少年竟會一直記在心裡。

     “規則,分天道規則和人道規則。

    清泉自高往低而流,日月星辰東起西落,此乃天道規則,非人力所不能及也。

    吾輩亦不奢望。

    ” 扶蘇轉過身,拿起身後青鎮圭的盒子,放在了桌面上,想要碰觸青鎮圭的圭面,卻又克制的收回了手,緊握成拳。

    他還不是王,所以沒有資格拿起那面青鎮圭。

     “而擁兵幾何,賦稅幾何,鑄币幾何,此乃人道規則。

    ” “于是乎,規則,應是君父所言” 扶蘇深深的吸了口氣,低頭看着面前的青鎮圭,淡淡道:“這天下亂世已久,應有人另立規則矣。

    ” 他沒有說出口,但言下之意,少年卻心領神會。

     韓國已滅,趙國危在旦夕,秦國統一六國,指日可待。

     這世間的規則,理當由最至高無上的那個人制定! 扶蘇在殿内安坐,等着最新的前方戰報。

    荊轲刺秦王,雖未盡全力,卻引的秦王大怒,天下震動。

    秦王政派大将王翦揮軍伐燕。

    而燕國都城薊的破城之日,也指日可待。

     即使過去了快要一年的時間,但每當想起那日在鹹陽宮大殿上的危急時刻,扶蘇都忍不住後怕不已。

     荊轲帶着樊於期的頭顱和燕國督亢一帶的地圖敬獻給父王,誰都沒有想到居然會圖窮匕見。

    而父王的政令,大臣上朝不許佩帶兵器當時的場面無比混亂。

    雖然父王手中有劍,還有許多臣子拼命上前阻攔,但荊轲也是被砍傷了八次之後,才跌倒在地。

     扶蘇摸了摸右手的手腕,他當時也是反射性地想要沖出去,但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卻一直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腕。

    他完全沒有想到,那麼瘦小的身軀裡,居然蘊含着那麼強大的力量。

     直到荊轲被肢解分屍,對方都沒有放開過他的手。

     扶蘇苦笑,也許最卑鄙的是他才對。

    十幾歲少年的收勁能有多大?他如果真想要掙脫又怎麼會掙脫不了? 是他一轉念之間,考慮的太多了。

     如果父王真的被刺身亡,那麼他就會登基這也是少年在那一瞬間想到的吧?所以才會不肯放他去涉險。

     事後少年還特意去父王面前請罪,把他沒有上前護駕的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甘願受罰。

     他卻什麼都不能解釋,不能說。

     隻能保持緘默。

     殿門外傳來熟悉的玉環佩碰撞的清脆聲音,還未等對方出聲,扶蘇便搶先道:“畢之,進來吧。

    ” “公子,燕都薊京被破,燕王喜及太子丹逃奔遼東,匿于衍水後,燕王喜将太子丹斬首以獻秦王。

    ”還未等進殿門,少年清朗的聲音便已經傳來,顯然也是迫不及待。

     扶蘇聞言皺眉,雖然他對太子丹恨之入骨,但兩人各為其主立場不同,所以也并不覺得對方所作所為有何不妥。

    刺殺敵人陣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來瓦解危機,是政治上最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

    若是真讓太子丹一擊得手,那麼秦國現在即使是他登基為王,也必将是一團散沙。

     畢竟他太年輕,而且秦國樹大招風已經成為衆矢之的,若父王當真西去,那麼就算已經被滅的那幾個國家也會立刻揭竿而起死灰複燃。

     這樣目光獨到的英才,居然會死在自己的父親燕王王喜手中,實在是令人唏噓,扶蘇想起多年之前,他也曾經在與秦國當質子的太子丹有過幾次接觸,現在卻已物是人非,不禁目光微沉。

     每個人都會死去的,但如此繁花似錦的人間,又有誰不留戀。

     扶蘇想到父王最近幾年開始召見方士,不由得長歎,他也沒有想到,自家侍讀的師傅,居然就是一個方士,雖然對方僅留在宮中一年便去神遊四方了,但也許當年他無意間的那個引薦,導緻了現在甚至以後會瀕臨失控的局面。

     雖然隻是一愣神,但扶蘇腦中已轉過了千般思緒,他俊顔之上的表情也沒絲毫變化。

     他已經習慣與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想法,這已經逐漸成為一個本能,即使面對着的,是最親近的侍讀也一樣。

     而他面前的少年,在成長中也慢慢蛻變。

    他不在總繃着一張臉,固執的堅持着自己的驕傲,而是柔和了五官,換上了和善的笑容,無論誰第一眼看到,都會覺得是個俊朗的少年,給人無比親近之感。

    隻是扶蘇知道,少年和他一樣,也學會了給自己戴上一張面具,把心思細細密密的埋藏在了心底。

     接過少年遞給他的竹簡,扶蘇仔細地又看了一遍,擡起頭時發現少年正定定地看着桌案上放着的青鎮圭,不禁挑眉問道:“畢之,可有何不妥?” 這青鎮圭,自從上次他把盒子拿到桌案上後,便再也沒有送回去。

    現在他在私底下無人之時,也曾偷偷摸過幾下那冰涼的圭面。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