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三章

關燈
一段時間的旅行、學習、思索,然後才确定什麼是奮鬥方向。

    我要一邊學習,一邊寫作。

    我把一切都寫下來。

    有時候,紀錄本身好像就是目标了。

    ” “我明白。

    ” “有許多事情我都想向你請教。

    我有滿腹的疑問。

    ” “為什麼?什麼問題?” “關于你那段日子的體驗,以及對我們那麼快就結束了那次冒險,你是否有所後悔。

    ” “哪次冒險?你是說我當凡人的那段日子嗎?” “對。

    ” “我不後悔。

    ” 他又開始說話,然後又打住。

    然後又開始說話。

    “你的收獲是什麼?”他放低聲音熱烈地問。

     我又轉頭看着他。

    是的,這張臉顯然更棱角分明。

    是他的個性使之棱角分明,并更具意義嗎?它近乎是完美了。

     “對不起,大衛,我分神了。

    你剛才問什麼?” “你從這段經曆裡得到的收獲是什麼?”他耐着性子問,我熟悉他的這種耐心。

    “教訓是什麼?”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教訓,”我說。

    “而且不管我學到什麼東西,我都要花時間慢慢理解、消化。

    ” “對,我明白,當然。

    ” “我可以告訴你,我覺得自己有着對冒險的渴望,對流浪、對你描述的那些東西加以探索的新沖動。

    我想回到雨林中去。

    我去看望葛麗卿時,對它們的認識太過短暫膚淺。

    那兒有座古寺。

    我想再去看看它。

    ” “你從沒告訴過我發生什麼事了。

    ” “是沒有。

    我告訴過你,但當時那不是你,而是拉格朗。

    那個肉體竊賊見證了我的那段小告白。

    他究竟為什麼想要偷這麼個東西?你看我離了題。

    有許多地方我也想去看看。

    ” “是的。

    ” “我這是對時間、未來以及對自然界的秘密又發生強烈的渴望。

    在很久以前的那個夜晚,我在巴黎被迫成為對這一切的觀察者。

    而現在我對當這樣的觀察者又産生熱望。

    我丢開幻覺。

    我丢開我最喜歡的謊言。

    你不妨說我重新造訪那一刻,并自願再生在黑暗中。

    出于堅定的決心,我重返黑暗!” “哦,是的,這我明白,”他說。

     “你明白嗎?若是就太好了。

    ” “你為什麼這麼說話?”他放低聲音慢慢說。

    “你很需要我了解你,就像我需要你了解我那樣?” “你從來沒有了解過我,”我說,“噢,我這可不是指責你。

    在你對我的了解裡有許多錯覺,所以你才可能來造訪我,和我交談,甚至留我住宿和幫助我。

    假如你真的了解我,你就不會這麼做。

    我曾試着告訴你。

    當我談起我的夢時,我……” “你錯了。

    你因為虛榮才這麼說,”他反駁。

    “你喜歡把自己想像得比實際要懷。

    什麼夢?我不記得你曾對我談起過夢。

    ” 我笑了。

    “你不記得嗎?好好想想,大衛。

    我夢見老虎的那個夢。

    我很為你擔心。

    現在那個夢的威脅即将實現。

    ”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要對你做那事了,大衛。

    我要把你帶入我的行列。

    ” “什麼?”他的聲音由高到低。

    “你說什麼?”他探過頭來,想看清我臉上的表情。

    可是我們都背着燈光,他的肉眼沒這麼大的神力。

     “我剛說過,我要對你做那事,大衛。

    ” “為什麼?你為什麼對我說這個?” “因為這是事實。

    ”我說完站起來,并用腿把椅子撥到一邊。

     他瞪着我。

    隻有這時他的身體才顯露出威脅。

    我看見他健美的兩臂肌肉緊張起來。

    他的眼睛緊盯着我。

     “你怎麼對我說這個?你不能對我下手,”他說。

     “我當然能。

    而且我要這麼做。

    現在就來。

    我一直告訴你我很邪惡。

    我說過我就是魔鬼。

    我就是你浮士德中的魔鬼,是你幻像中的那個魔鬼,是我夢中的那隻老虎!” “不,你說的不對。

    ”他嘤地站起來,把身後的椅子撞翻,還差點失去平衡。

    他向後退進房間。

    “你不是魔鬼,這你最清楚。

    别對我這樣!我不準你這樣幹!”他咬緊牙關說出最後這句話。

    “你和我一樣長着人心。

    你不忍心這樣做。

    ” “我他媽的才不是呢,”我說完哈哈大笑,不能自已。

    “泰拉瑪斯卡會長大衛,”我說。

    嵌多布雷教祭司大衛。

     他在鋪着地磚的地闆上一迳地向後退,燈光把他的臉與手臂上緊繃的肌肉照得通亮。

     “想抵抗我嗎?沒用。

    地球上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這麼做。

    ” “那我就先死。

    ”他窒息般地低聲說。

    他的臉脹得發紫。

    哦,這是大衛的血。

     “我不會讓你死。

    你為什麼不把你那些巴西精靈呼喚來?你大概忘了怎麼呼喚吧?你的心思不在那上面,你集中不起意念。

    哼,你要那樣做,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 “你不能這樣做,”他說。

    他在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你不能這樣報答我。

    ” “呃,不過魔鬼就是這樣報答幫助過他的人!” “萊斯特,我幫你對付過拉格朗!我幫你收複了你的身體,你發過誓要忠于我!你那時怎麼說的?” “那是我騙你呢,大衛。

    我自欺欺人。

    這是我從這次短暫做人的經曆中學會的東西,我撒謊了。

    你讓我很吃驚,大衛。

    你生氣了,很生氣,但你并不害怕。

    你很像我,大衛,你和克勞蒂娅是唯一真正擁有我的力量的人。

    ” “克勞蒂娅,”他點點頭說。

    “啊,是的,克勞蒂娅。

    親愛的朋友,我要給你看樣東西。

    ”他挪開一點,故意轉身把後背朝向我,讓我看清楚他這樣做并不是害怕我、想逃跑,然後慢慢走到床邊的衣櫥那兒。

    等他轉過身來,他手裡拿著一個小飾物盒。

    “這是從總部找來的。

    就是那個你向我描述過的小飾物盒。

    ” “呃,對,就是它。

    把它給我。

    ” 這時我才看到他的雙手在顫抖,好像握着那個橢圓形的金制小盒很吃力。

    還有那些手指,他并不十分熟知他的手指,對吧?他好不容易才把它打開,并伸過來給我看。

    我看到了那幅微型畫像――她的臉,眼睛和金黃的頭發。

    一個小女孩透過純真的面具在盯着我。

    或者這不是面具? 慢慢地,從我混沌一團的記憶漩渦裡,隐現出我頭一次見到這小飾物盒和這條金項鍊時的情景……我走在那條泥濘黑暗的街道上,無意中來到那個瘟疫流行的棚屋區,她母親就躺在其中的一間裡奄奄一息,這個凡人小女孩也已成為吸血鬼的食物,蒼白的小身體無助地在路易的懷抱裡顫抖。

     那時我用手指着他并使勁地嘲笑他,然後從氣味難聞的床上抄起那個女人――克勞蒂娅的母親――的屍體,在小屋裡一圈圈地與之共舞。

    這個小飾物盒和金項鍊當時就挂在她的脖子上閃閃發亮,幸虧當時連最大膽的小偷也不敢溜進這個小屋來偷東西,怕染上瘟疫。

     我用左手把它們取下來,然後丢下這可憐的屍體。

    項鍊的小扣已經壞掉,我像揮舞一件戰利品似地用手舉着它在頭頂上揮舞,然後把它丢進衣袋,邁過奄奄一息的克勞蒂娅的身體,跑到街上去追趕路易。

     幾個月之後,我才在無意中又從衣袋裡翻出了這件小飾物,并拿着它湊到光線下看。

    當初畫這幅小畫時她還是個活生生的小孩,但是黑血賦予她畫家讨好她的美化成份。

    這就是我的克勞蒂娅。

    我把它藏在一個皮箱裡,但後來不知何故它落入了泰拉瑪斯卡的手裡。

     我現在用雙手捧着它端詳,彷佛我又回到那間陋屋。

    一瞬間我又回到現實,正凝視着大衛。

    他正對我說話,但我剛才一直沒聽,現在我才聽清楚他的話:“你真要對我動手嗎?”他問,聲音像他的雙手那樣也在顫抖。

    “請你看看她吧。

    你怎能忍心對我下毒手?” 我看看她的小臉,又看着他。

     “我要做,大衛,”我說。

    “我對她說過我還要這樣做。

    現在我要對你這樣做。

    ” 我猛地把這小飾物盒扔出房間,讓它穿過門廊、越過沙灘,落入大海。

    那條金項鍊在夜空裡劃出一道金光,然後消失在海水的幽光裡。

     他以讓我吃驚的速度向牆那邊後退。

    “你别這樣,萊斯特。

    ” “老朋友,别反抗。

    一點用也沒用。

    在前頭還有漫漫長夜等着你發掘呢。

    ” “你别這樣!”他喊道,聲音低沉得像含在喉嚨裡的吼聲。

    他朝我撲過來,好像他以為能撞翻我似的。

    他的雙手同時打在我的胸脯上。

    我凝然不動,他卻倒着退開,摔倒了,摔疼了不說,還氣得七竅生煙,兩眼含着哀怨的淚水盯着我。

    血又一下子沖上他的雙頰,臉頓時成了暗紅色。

    現在他才了解自己的抵抗無異于以卵擊石,便拔腿想跑。

     他還沒跑到門廊,便被我從後面抓住脖子。

    我用手指按摩他脖子上的肉,他同時像野獸一樣拚命掙紮,想掙脫我跑掉。

    我把他慢慢舉起,用左手毫不費力地握住他的後腦勺,然後把牙齒咬進他年輕的脖頸上散發出香味的細皮嫩肉,并吮到第一口滋出來的鮮血。

     哦,大衛,我親愛的大衛。

    我還從來沒有咬進過一個我如此熟悉的靈魂呢。

    一刹那間我被許多奇妙的景像所包圍,美麗和煦的陽光穿過紅樹大森林,高高的草在南非大草原上窩塞作響,大号獵槍發出轟嗚,大地在巨象行進的沉重腳步下顫抖。

    那兒就是全然的美:夏天的雨水不停地沖刷着熱帶叢林,洪水湧上木樁,漫過門廊的木闆棚頂,天空雷嗚電閃――他的心髒也随之狂跳,充滿譴責:是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你讓我猶豫不決、自相矛盾――彌漫着濃烈帶鹹味的血氣。

     我把他向後一推;這飲血的第一口已經夠讓我受了。

    我看着他掙紮着跪下。

    他在這一刻看到了什麼?他現在清楚我的靈魂有多麼陰險、固執了吧? “你還愛我嗎?”我問。

    “我還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嗎?” 我看着他在花磚地闆上爬。

    他想抓住床腿使自己站起來,但眼一花又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