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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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

    瑪瑞斯想知道我到底要做什麼。

     加百列又冷冷地開了腔。

     “别告訴我這是信仰問題,”她搖頭冷笑,“你好像那多疑的多馬,要把你帶血的獠牙落在他的傷口上。

    ” “啊,别說了,求你,我求求你,”我舉起手來低聲說,“讓我試試看吧,就讓他傷害我吧,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嗎。

    離開我吧。

    ” 我的話是真誠的。

    我感覺自己的話語是那麼虛弱無力,隻有溫順和徹底的悲哀。

     但這竟然強烈地震撼了她,她的面孔上第一次顯示出一種深重徹底的憂傷,眼睛裡也泛起了紅色的血淚。

    她望着我,嘴唇竟然顫抖了。

     “阿曼德,你這可憐的,迷失的孩子,”她說,“我很抱歉,其實我很高興看到你從陽光中逃生。

    ” “那麼我也原諒你,加百列,”我說,“我原諒你對我所說的一切殘忍的話。

    ” 她若有所思地揚起眉毛,接着慢慢點頭,沉默地表示同意。

    然後舉起雙手,無聲地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在祭壇的台階上,仰頭靠着欄杆,像之前一樣抱起雙膝,凝望着我,面孔隐匿在陰影之中。

     我等候着。

    她隻是沉靜地呆在那裡,禮拜堂裡的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我可以聽到瑟貝爾的心髒在沉穩地跳動,本吉在激動地呼吸。

    但此刻他們距離我如此遙遠。

     我低頭望着萊斯特,他還是那樣一動不動,頭發垂落下來,有一绺擋住了左眼。

    他的右臂伸展着,手指向上蜷曲。

    從他身上看不出最小的動作,甚至連肺葉的翕張或毛孔的伸展也沒有。

     我再次跪倒在他身旁,伸出手來,毫不畏縮,決不遲疑,把他的頭發從臉上撥開。

     我可以感覺到房間裡的震動。

    我聽到其他人發出的歎息與喘息。

    但萊斯特自己卻仍然一動不動。

     我更溫柔地緩緩梳理着他的頭發。

    靜默之中,我驚異地發現自己的淚水竟然落在他的面孔上。

     那紅色的水滴輕盈透明,徑直沿着他面頰的曲線,消失在下面的虛空。

     我彎下身軀,轉過來直面着他,手指還留在他的頭發裡。

    我伸開腿半躺在他身邊,把面孔枕在他伸出的手臂。

     房間裡再一次傳來震撼的歎息和喘息,我試圖把驕傲從自己的心靈裡驅逐出去,我希望自己心裡隻有純淨的愛。

     這種愛很難被區分或定義,它隻是愛,一種我可能會在自己殺戮或救援的人身上所感受到的愛,一種可能對在街上偶然遇到的人産生的愛,或一種對我熟悉并重視的人所産生的愛,就像他。

     他的痛苦與負擔似乎是我無法想象的,我想這可能是關乎我們所有人的悲劇,我們這些為了生存不得不殺戮的種群,遵循大地的意志以死亡而獲得繁盛的種群,被詛咒為對這一切有着清醒認識,知道一切滋養着我們的東西最終都會緩慢痛苦地消失殆盡的種群。

    悲苦。

    如此的悲苦比罪惡還要深重,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悲苦,整個廣大世界也難以負載的悲苦。

     我爬起來,以手肘支撐身體,右手輕柔地環住他的脖子,慢慢地把嘴唇湊近他絲綢般的蒼白皮膚,吸入那種我曾無比熟悉的,屬于他的芬芳氣息,那是隻屬于他的,甜美而無法形容,同他的全部身體有關,我以獠牙穿透他的皮膚,品嘗他的鮮血。

     身外的一切對于我而言不複存在了,再也聽不到憤怒的歎息或崇敬的哭泣。

    我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不知道。

    身邊物質的世界仿佛隻是一個幻覺,唯一真實的隻有他的鮮血。

     稠密,豐厚,甜美如蜜,深刻而強烈的滋味,隻有天使才能品嘗的瓊漿。

     我大聲呻吟着吞咽,感覺着它焦灼般的熱度,和人類的鮮血多麼不同啊。

    完全不用我要求,小股小股的鮮血就随着他強大心髒的每一次緩慢的跳動直湧上來,充塞了我的嘴和咽喉。

    他心跳的聲音變得更響,更響亮,我的面前出現了紅色的微光,透過這光,我看到一股巨大的旋轉上升的灰塵。

     一種沉郁可怕的喧嚣逐漸在虛無中蔓延開來,仿佛有沙子迷住了我的雙眼。

    啊,這裡是一片古老的沙漠,充滿了肮髒平庸的事物,汗臭,肮髒和死亡。

    那種喧嚣是叫喊的聲音,在封閉污穢的高牆之間久久回響。

    聲音,還是聲音,辱罵,嘲笑,恐怖的叫喊,還有不時傳來的惡意冷漠的閑談,幾乎淹沒了那個因淩辱和恐吓而發出的,痛苦而恐怖的叫喊。

     我和流汗的人群們擁擠在一起相互推搡,西沉的紅日燒灼着我伸出的臂膀。

    我能聽懂周圍的喧嚣的低語,那是一種古代的語言,在我耳邊悲泣和大聲喊叫,我掙紮着,想要進一步接近這揮汗如雨的醜惡騷動的核心,但人群阻礙着我,仿佛把我吞噬。

     那些衣着褴褛,皮膚粗糙的男人與身穿着粗糙的手織布料,頭戴面紗的女人們用胳膊肘不住推搡着我,踩我的腳,好像要碾碎我的整個生命。

    我看不見面前的東西。

    我揮舞胳膊趕開他們,叫喊聲和邪惡沸騰的大笑聲震耳欲聾。

    突然,猶如天意一般,人群散開了,我親睹了那駭人的不朽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