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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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着我,而我正是他此刻希望要見到的人。

     “啊,天使!”他叫道,年輕的聲音裡有阿拉伯口音,“難道你那美麗的大眼睛不能夠看出來嗎!” 我看到了。

     全部事實瞬間顯現出來,那個叫做瑟貝爾的年輕女人,正掙紮着倚靠在鋼琴上,不想被人從琴凳上拖開,她伸出手去,竭力想要觸到琴鍵,她沒有開口叫嚷,隻是從緊閉的雙唇中擠出駭人的呻吟,金色的長發在雙肩上飄蕩着。

    有個男人正在搖撼着她,想把她拖走,對她大叫大喊,突然間又給了她狠狠一拳,把她打得向後仰去,直倒在琴凳上,她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從琴凳上摔了下去,笨拙地癱倒在地毯上。

     “熱情,熱情,”他對她咆哮着,有着熊罴般妄自尊大的氣勢,“我再也不要聽到它了,決不要了,不要!你再也不能這樣對待我了,你再也不能幹涉我的生活,這是我的生活!”他像公牛一樣吼叫,“我不能讓你再彈下去了!” 男孩跳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迷惑地望着他,把他的手甩開,他又攥住了我的天鵝絨袖口。

     “阻止他,天使。

    制止他,魔鬼!他不能再打她了。

    他會殺了她的。

    阻止他,魔鬼,阻止他,她是好人啊!” 她膝行着爬開,頭發遮住了面孔,纖腰側面有一大片幹涸的血迹,染污了那片繡着花朵的織物。

     男人收了手,我憤怒地打量着他。

    他身材很高,須發都修飾過,眼珠凸出。

    他把手放在耳邊,開始咒罵她,“你這瘋狂愚蠢的母狗,自私的婊子,我難道沒有生命嗎,我難道不追求公正嗎,我難道沒有夢想嗎?” 但她把手指重新放到琴鍵上,重又彈奏起熱情奏鳴曲的第二樂章,仿佛從不曾被打斷過。

    他的手指擊打着琴鍵,音符一個個狂熱地飛濺出來,仿佛隻是作為對他的回答與藐視,仿佛是對他大聲呼喊:我不會停止,我絕不會停止―― 我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他轉過身來瞪着她,怒火沖天。

    他瞪大了眼睛,嘴唇痛苦地抽搐着。

    一個想要緻人死命的笑容浮現在他唇邊。

     她在琴凳上來回搖晃着身體,長發飛揚,她仰着臉,完全不必低頭去看琴鍵或者顧及指法,她的手指完全自如地控制着音樂的洶湧。

     她那緊閉的雙唇溢出低聲的吟唱,與鍵盤上湧出的旋律應和着。

    她彎起身子,垂下了頭,頭發落在移動的手背上。

    她彈啊,彈啊,無比自信,恍若雷霆,帶着無比的拒斥,輕蔑,與肯定――是,是,是,是,是。

     男人向她走來。

     那狂亂的男孩絕望地離開我身邊,走到他們兩人中間。

    男人非常憤怒,一掌就把他打得飛了出去,平躺在地面上。

     男人的手快要觸到她的肩膀了,而她又要開始重新彈奏熱情奏鳴曲的第一樂章,啊,啊!那雄偉有力的熱情奏鳴曲又将奏響――我一把抓住了他,把他的臉扭過來向着我。

     “你要殺了她,是不是?”我低聲說。

     “是的!”他叫道,汗流滿面,隆起的雙眼閃着光,“我要殺了她,她把我逼瘋了,沒錯,就是她幹的,我要殺了她!”他太過憤怒,以至于都沒問問我是怎麼來的。

    他把我推開,直直地緊盯着她,“混蛋,瑟貝爾,給我停下,别彈了!” 她的旋律與和弦再度爆發為雷霆般的憤慨。

    她猛烈地甩動長發,身體向前傾去。

     我把他拖回來,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右手托起他的下巴,把頭顱埋入他的咽喉,撕開他的血管,讓鮮血流入我的口中。

    他的鮮血灼熱,濃密,滿溢着他的仇恨,痛苦,以及他那凋萎的夢想,還有同報複有關的狂熱渴望。

     啊,真熱啊。

    我一口氣把他吸幹,看到了他的全部思想。

    他曾經深愛過她,寵過她,她是他才華橫溢的妹妹,而他這聰明,毒舌,音盲的哥哥,帶領她走向那珍貴優美的音樂世界的巅峰,直到一場尋常的悲劇發生,打碎了她的前程,也把他徹底逼瘋,使他失去了回憶與抱負,永遠沉浸在對故去父母的哀悼之中――他們的父母深愛他們兄妹,并且全力支持他們,卻在一個黑暗的夜晚,在一場車禍中被撞下山谷。

    而翌日正是她一生中最輝煌的勝利,正是這羽翼豐滿的鋼琴天才做全球首演的日子。

     我看到他們的車子受到撞擊,堕入黑暗的深淵。

    我聽到兄長在後座閑談,妹妹坐在他的身邊,已經熟睡。

    我看到他們的車撞上了另一輛車,星光殘酷而甯靜地照耀一切。

    我看到傷痕累累的屍體,她毫發無傷地站在路邊,滿臉暈眩,衣衫破碎,他高聲咒罵,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