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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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維克,但是維克不可能在這兒。

     這是一個幻覺。

     這是那條狗把她咬傷,給她染上的那種該死的病的一個症狀,讓她産生了幻覺。

    她走到一邊去……使勁地揉她的眼睛……而他還站在那兒。

    她劇烈地抖着伸出一隻手去,那個幻影把兩隻棕褐色的大手伸出來,握住她的手。

    是的,是他。

    她的手疼得揪心。

     “維?”她聲音嘶啞,喉嚨裡隻有嘎嘎的響聲,“維――維――維克?” “是的,親愛的,是我。

    泰德在哪兒?” 那幻影是真實的,那真的是他。

    她想哭,可是沒有眼淚流出。

    她的眼球在眼窩裡滾了兩滾,兩隻眼窩就像是兩個熱得發燙的球袋。

     “維克?維克?” 他張開胳膊抱住她:“泰德在哪兒,多娜?” “汽車……汽車……病了……醫院。

    ”她現在隻能耳語了,而這也幾乎做不到了。

    不久以後她所能做到的,隻不過是動一動嘴唇而已了。

    但是這已經無關緊要了,不是嗎?維克在這兒,她和泰德都得救了。

     他離開她,向汽車奔去。

     她站在原地沒動,眼睛死死地向下盯着那條狗的爛泥一樣的屍體。

    到了最後,還不是那麼糟糕,不是嗎?當除了求生的本能以外,什麼也不剩了的時候,當你完完全全沒了半點退路的時候,你要麼活下去,要麼去死,這些看上去都非常地正常。

    那一攤攤的血迹現在看起來不那麼駭人了,從庫喬的裂了幾瓣的腦袋裡迸射出來的腦漿也不是那麼地令人作嘔了。

    沒有什麼東西現在看起來很不像樣子了。

    維克在這兒,而他們都得救了。

     “噢,我的天哪!”維克喊道,他的聲音,又尖又細,在這片寂靜中向四周擴散開去。

     她向他那邊望過去,看見他正從她的品托汽車後艙裡往外拖着什麼東西。

     像是一袋子食物,土豆嗎?橙子嗎?什麼東西呢?這一切發生以前她買過什麼東西嗎?是的,她買過,可是她已經把雜貨都搬進屋子裡去了呀。

    是她和泰德兩個人把它們搬進去的。

    他們用的是他的流具小車。

    那麼是什麼東西―― 泰德!她想喊卻喊不出來,她向他奔去。

     維克抱着泰德跑向房子邊上一片窄窄的陰涼地裡,然後把他放下來。

    泰德的臉像紙一樣蒼白。

     他的頭發宛如枯黃的幹草,粘在他那脆弱的小腦袋上。

    他的兩隻手躺在雜草上,好像一點力氣也沒有,甚至連使小草的莖彎過來的重量也沒有。

     維克把他的頭貼到泰德的胸口上聽了一聽,他擡起頭來看着多娜。

    他的臉色煞白煞白的,但是他還保持着鎮靜。

     “他死了有多久了,多娜?” 死了?她想沖着他尖叫。

    她的嘴唇在動,就像是電視裡的一個人正在說話,但是電視機的音量已經被調得最小。

     他沒有死,我把他放到車後艙裡去的時候他還沒有死,你在跟我說什麼,他死了?你在跟我說什麼,你這狗雜種? 她試圖用她那發不出聲音來的嘴說這些話。

    難道在那條狗的生命離去的時候泰德的生命也随風而去了嗎?這不可能。

    不,天哪,沒有哪種命運該有這般殘酷,這般惡魔般地殘酷。

     她跑向她的丈夫,把他一把推開。

     維克絕沒有預料她會一把推過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俯身彎向泰德,她把他的手舉過他的頭頂,張開他的嘴,用手捏住他的鼻孔,把她的無聲的呼吸一口一口地呼入她兒子的肺裡去。

     在汽車道裡面,夏日催人入睡的蒼蠅發現了庫喬和堡縣行政司法長官――也是維多利亞的丈夫、卡特琳娜的父親――喬治?班那曼的屍體。

    這些蒼蠅對待庫喬和班那曼一視同仁,它們在狗和人之間沒有偏向,它們是民主的蒼蠅。

     驕陽似火,勝利了一般炫耀着,烘烤着它下面的每一個生靈。

    現在是中午一點差十分,大地閃爍着白光,在甯靜的夏日裡顫動不停。

    天空和稍稍退色的藍工作褲具有同樣的顔色。

    埃維伊阿姨的預言已經變成了現實。

     她向她的兒子呼氣,不斷地呼進去,呼進去,呼進去;她的兒子沒有死;她經曆了那麼多地獄一般的磨難,最後絕不會發現她的兒子已經死了。

    這根本不可能。

     這根本不可能。

     她不斷地呼進去,呼進去,她不斷地向她兒子呼進去。

     二十分鐘之後,救護車開進了汽車道,直到這時她還在給她的兒子呼氣。

     她不讓維克靠近她的兒子。

    當他走近的時候,她向他龇着牙,沖着他無聲地咆哮起來。

     他悲痛欲絕,表情呆滞,精神近乎崩潰,他深深地相信,他的最低級的意識告訴他,所有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他穿過門廊的門闖進坎伯家的房子裡去打電話,那門廊的門曾經被多娜久久地、死死地盯過。

     當他再出來的時候,多娜還在為他們那已經死去的兒子做口對口人工呼吸。

     他向她走去,然後又轉身離開。

    他來到品托汽車旁,又一次打開後車門。

     一股猛烈的熱浪向他襲來,仿佛一隻看不見的兇猛的獅子。

     他們真的在這裡面呆過了星期一的一個下午,星期二的全天,直到今天中午嗎?這怎麼可能?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他在後艙地闆下放備用輪胎的地方找到了一條舊毯子。

    他把它抖開,鋪在班那曼被肢解得七零八落、令人不忍目睹的殘骸上面。

    然後他坐在雜草上,眼睛瞪着3号鎮道和遠方的防護松林帶。

    他的思緒如水一樣靜靜地流走了。

     救護車司機和兩個勤雜工把班那曼的屍體擡到羅克堡救護中。

    動的專車裡。

    他們走近多娜。

    多娜向他們龇着她的牙。

    她的張開的嘴唇在不停地動着,好像在說,他還活着,活着! 當其中的一個勤雜工試圖把她輕柔地扶起來領她走的時候,她咬了他。

    後來這個勤雜工不得不去醫院打了狂犬疫苗病了,另一個勤雜工上來幫忙,她和他們撕打了起來。

     他們小心地站到一邊,不知道該怎麼辦。

    維克仍舊坐在草坪上,用胳膊支着下巴,向公路那邊望去。

     救護中心的司機拿出一支注射器,打鬥了一陣兒之後,注射器碎了。

    泰德躺在草坪上,仍然是沒有呼吸。

    他那邊的陰涼現在已經變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