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關燈


    椅子翻了過來,卻沒有什麼塵世的原因。

    然後他看見泰德的玩具熊呆在衣櫥裡,高高地坐在一大堆被單和毯子上面。

    他看到的隻不過是玩具能的玻璃眼睛。

    沒有什麼别的東西。

     他的心在他喉嚨裡面怦怦地跳,維克站起身來走到農櫥那兒去。

    他能夠聞到一種氣味,這種氣味很沉很濃,十分令人不快。

    也許這隻是衛生球的味兒――一那氣味的一部分當然是衛生球的味道――可是它聞起來……帶着血腥。

     不要太荒唐了。

    這隻不過是一個衣櫥。

    不是一個洞穴。

    不是一個野獸的巢。

     他看着泰德的玩具熊。

    泰德的玩具熊也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玩具熊的背後,那些挂着的衣服的背後,隻是漆黑一片。

    任何東西都可能在那後面。

    任何東西。

    但是,當然,什麼也沒有。

     你把我吓着了,玩具熊,他說。

     惡魔,遠離這間屋,玩具熊說。

    它的眼睛裡閃了一下。

    它們都是死玻璃,但是它們閑了一下。

     這個門沒裝好,不過如此,維克說。

     他在出汗,巨大的、鹹鹹的汗珠從他的臉上緩緩流下,就像眼淚一樣。

     這兒沒你的事,玩具熊回答道。

     我怎麼啦?維克問那隻玩具熊。

    我是發瘋了嗎?發瘋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泰德的玩具熊回答道:惡魔,放開泰德。

     他關上衣櫥的門,看着,眼睛睜大得像個孩子,他看到門闩擡了起來,從槽口裡彈了出來。

    然後門又開始蕩開了。

     我沒有看見,我不相信我看見了。

     他重重地摔上門,又搬起椅子頂住它。

     然後他抱起一大螺泰德的圖畫書,把它們堆在椅子座上增加重量。

    這一回門沒有再開。

    維克站在那兒,看着那扇關着的門,想着有死胡同的路。

    在有死胡同的路上沒有多少車輛,所有的惡魔都應該住在橋底下或衣櫥裡或有死胡同的路的盡頭,這就像國法一樣。

     他現在感到非常不安。

     他離開泰德的房間,下樓去,坐在後台階上。

    他點起一支香煙,他點煙的那隻手微微顫抖。

    他看着那鐵灰色的天空,感覺着那種不安在不斷增長。

    泰德的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敢肯定是什麼事,但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是的,一定發生了。

     惡魔狗衣櫥車庫有死胡同的路。

     要把它們加起來嗎,老師?還是它們減掉?除去?分開? 他把香煙扔到了一邊。

     他确實相信是坎普幹的,不是嗎? 坎普要對這一切負全部的責任。

    坎普把這座房子搞得一,片狼藉。

    坎普他媽的幾乎毀了他的婚姻。

    坎普跑到樓上去,在維克和他的妻子同床共枕了過去整整三年的床上射xx精。

    坎普把維克?特倫領的生活裡最舒适的織物給扯了一個巨大的難以彌補的洞。

     坎普。

    坎普。

    所有這一切都是坎普的錯。

    讓我們把冷戰也歸罪于坎普,把伊朗的人質問題也歸罪于坎普,地球臭氧層的漏洞也都歸罪于坎普吧。

     愚蠢。

     因為不是每件事都是坎普的錯,難道不是嗎?比如說,活力谷那件事,坎普跟那件事沒有一點關系;你也很難責備坎普說他和多娜品托車上的壞針閥有任何關系。

     他看着那輛老“美洲豹”。

    他打算開着它到某個地方去。

    他不能再這麼呆在這兒。

    要是他再這麼呆下去的話,他會發瘋的。

    他要鑽進他的賽車,把油門踩到底,一直開到斯加爾區。

    然後一把抓住坎普,用盡渾身力量猛烈地搖他撞他直到他說出來為止,直到他說出他把多娜和泰德怎麼了,他把他們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除非坎普的律師已經趕到了,可盡管這聽起來令人難以置信,但這個律師現在讓他如此激動,如此像個彈簧那樣跳起來。

     彈簧。

    是一銀彈簧把針閥固定住的。

     要是這根彈簧壞了,閥門就會凝住不動,堵塞入口,讓汽油無法流進化油器。

     維克從台階上下來,走到“美洲豹”賽車那兒,打開車門,鑽了進去,皮座椅那麼燙,讓他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

    快點開起來吧,那就會涼快了。

     開起來,到哪兒去呢? 坎伯家的車庫,他的腦子立刻回答道。

     但是,那是愚蠢的,不是嗎?梅森已經派班那曼長官去那兒了,還命令他如果有什麼情況立即報告,而那個警察什麼也沒有報告就回來,這就意味着―――- (惡魔抓住了他。

    ) 好了,到那兒去一趟也沒什麼壞處,不是嗎?至少還算是有點事兒可做。

     他發動了“美洲豹”賽車,開下山丘,開上了117道。

    到現在他還是拿不準是該向左拐,開上95号州際公路去斯加爾區,還是應該向右拐,開上3号鎮道。

     他在岔路口停車标志處停了下來,直到他後面車上的人向他按喇叭,催他快開。

    他猛地右轉,開了出去。

    到坎伯家的車庫裡很快地瞧一眼不會有什麼壞處,他十五分鐘就能到那兒。

     他看了一下表,表上顯示十二點二十分。

     多娜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

     這一刻也會逝去,但是她必須在這一刻活下來――或者就随着這一刻的逝去而逝去。

    不會有人來,不會有雪馬銀盔的騎士飛駛而來救她――特拉烏斯?馬克基騎上顯然正忙着别的事呢! 泰德就要死了。

     她用沙啞、帶着哭腔的聲音一遍遍地喊出聲:“泰德就要死了。

    ” 今天早上她在車裡怎麼也弄不出一絲微風采。

    她這邊的窗戶怎麼也搖不下去,而能從泰德旁的那扇車窗裡透進來的隻是酷熱。

    有一次她把那扇窗搖開了一個超過四分之一的縫,庫喬馬上就從車庫前的陰影裡沖出來,飛速繞到泰德這一邊來,熱切地咆哮起來。

     汗珠不再從泰德的臉上和脖頸上滾下來了,他已經沒有汗了。

    他的皮膚幹燥燙手,舌頭腫大,像死人的一樣從他的下嘴唇上伸出來。

    他的呼吸變得那樣微弱,微弱得她幾乎都聽不到了。

    有兩次她不得不把頭貼在他的胸口上,這樣她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還在呼吸。

     她的境況十分糟糕。

    這輛車是個随時會爆炸的大火爐。

    所有金屬都燙得讓人不敢碰,塑料方向盤也是一樣燙得要命。

     她腿上有一種持續不斷的針紮似的疼痛,她也不再懷疑那條狗咬出的傷口已經讓她感染上了什麼東西。

    也許發狂犬病還沒那麼快――她祈禱上帝千萬别讓她這麼快就發狂犬病――但那傷口血紅,而且發了炎。

     庫喬現在的狀态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條大狗看上去脫水嚴重,那蓬亂的滿是血紋的毛皮下的身體已經開始劇烈地收縮了。

    它的眼睛一片迷朦,看上去幾乎空空蕩蕩,脖子也擴散了,就像是一個患了嚴重白内障的老頭的眼睛。

    它像某種古老的毀滅機器,正在不斷的重擊中把自己折騰過死亡的深淵,而直到現在它仍然那麼可怕,那麼危險。

    它守望着,它已經不再從嘴裡泛白沫了;它的鼻吻幹燥,撕裂,現出無限的恐怖。

    它看上去就像從一座古老火山的火山口噴出的一塊翻滾燃燒的溶岩。

     這隻老惡魔,她想,還在看守着。

     這場可怕的守望與警戒是隻有若幹幾個小時,還是在她整個一生中都持續着?過去的一切難道不都是一場夢,不都隻是在舞台兩側的短暫的等待?她那被周圍所有人厭惡。

    反感的母親,她那用心良苦,卻毫無結果的父親,還有學校,朋友,約會,舞會――所有這一切現在在她看來都不過是一場夢,猶如老人眼中的青春。

    一切都已經不重要,隻有這個陽光照耀的靜悄悄的院子,死亡之牌已經發出過,而更多的死亡之牌還在手中,她看得那樣真切,就像A或8。

     那個老惡魔還在守望着,而她兒子的生命正在悄悄地滑去,滑走,滑走。

     那隻棒球棒。

    這是她所剩下的一切了。

     那隻棒球律,也許,如果她能夠到那兒的活、那個死去的男人的警車裡還可能有什麼東西,比如說,一支手槍。

     她開始把泰德往後面推,她喃喃着,喘息着,同一浪一浪襲來的眩暈鬥争着,這眩暈讓她眼前一片昏花,灰蒙蒙得什麼也看不真切了。

    最後他的身體被推到汽車後艙裡,一動不動地靜卧在那兒,就像一袋谷子。

     她從他那邊的車窗裡往外看去,看到躺在高草叢中的那根球棒。

    她打開了車門。

     庫喬從車庫黑洞洞的門口站起來,開始慢慢地向品犯移動,它的腦袋低低地伸着,腳下踩着碎礫石向她靠近。

     這時是十二點三十分,多娜?特倫頓最後一次走出她的品托汽車。

     多娜到雜草叢中去撿布萊特?坎伯的舊黑――布牌棒球棒的時候,維克正離開楓糖路,把賽車開上了3号鎮道。

     賽車在路上風馳電掣般疾駛着,他想着早點趕到坎伯家看一眼,然後馬上掉頭去斯加爾區,斯加爾區離這兒還有五十多英裡路。

     一反常情的是,他剛決定先到這裡來的時候,他的思想就憂傷地告訴他,他不會有任何結果,他一輩子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如此地軟弱無力。

     他以每小時六十英裡的速度開着“美洲豹”,他開得那樣專心,以至于車開過了加利?佩爾維爾家之後,他才開始意識到喬?坎伯的旅行車停在那兒。

    他猛踩“美洲豹”的刹車器,地上立即醒目地出現一道二十英尺長的橡膠印,“美洲豹”的鼻子幾乎要插進了路面。

    那個警察可能去了坎伯家,卻發現沒人在家,因為坎伯在這兒呢。

     他瞥了一眼後視鏡,後面沒有車。

    他迅速掉轉車頭,把“美洲豹”開進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