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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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輸球時總是這樣,隻有赢球時他才會握手。

     他在一家叫忒根漢的小鎮過夜。

     他睡得很好。

     他已經讓自己确信,在特倫頓家的打砸不是一種半瘋的嫉妒的憤怒的行為,而是一場無政府革命――他擺脫了一對中産階級肥豬,正是這類肥豬讓法西斯霸權者隻要胡亂交一點稅和電話費就得以輕易地繼續當權。

    這是一次勇敢的行動,完全是出于正義的憤怒。

    這是他說“權力屬于人民”的方式,在他所有的詩作中,他都一直試圖把這種思想體現出來。

     躺在汽車旅館的窄床上時他仍在沉思,他想知道多娜和那個小孩回家時,她會對它怎麼想。

    沉思中,他嘴角挂着一絲微笑入睡了。

     下午三點三十以後,多娜已經不再想郵遞員了。

     她坐着,一隻手輕輕摟着泰德,泰德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他的嘴唇在酷熱的折磨下殘忍地腫着,臉色漲紅。

    還有一點牛奶,不久她就會讓他喝了它。

     在最近的三個半小時内――自從家裡的午飯時間到現在――太陽一直毒辣辣地照耀着,雖然她和泰德的窗子都已經打開了四分之一,車裡的溫度仍然高達100度。

    這就是你把車停在大太陽裡會出現的情況。

    平時,當你的車變成這樣的時候,你所做的,隻是搖起所有的窗玻璃,拉下能打開通風紮的把手,然後開着車兜風。

    讓我們去兜風――這些話聽起來多麼甜蜜! 她在舔嘴唇。

     有一段時間,她把窗戶打開到底,那時有了一陣微風。

    但她不敢讓它們一直那樣,她怕她會睡過去。

     酷熱驚吓着她――因為她自己,更因為泰德,持續的高溫真不知道會把泰德變成什麼樣――但更讓她恐懼的是那隻惡狗的臉,它淌着泡沫.用那雙陰沉的紅眼睛盯着她。

     她最後一次把窗開到底是庫喬消失在修車庫的陰影裡的時候,但現在它回來了。

     它坐在谷倉前長長的陰影裡,頭低着,眼睛盯着藍色的品托車。

    它兩隻前爪之間的地面已經被它的唾液浸成了泥漿。

    它時不時地會嗥叫,向空中猛咬,好像正經曆着什麼幻覺。

     多長時間?多長時間之後它才會死? 她是個理智的女人。

     她不相信衣櫥裡的惡魔,她相信她能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

    一堆坐在谷倉前陰影裡淌着口水的聖?伯奈特殘骸決不是什麼超自然的東西,它隻不過是被帶狂犬病病毒的狐狸、或臭融,或其它什麼東西咬了一口的一隻病了的動物。

    它也并不是專門要抓她。

    它不是什麼複仇的惡魔,不是什麼大白鲸狗,不是什麼四足的厄運之神。

     但是……她正要跑向坎伯家門廊的後門時,庫喬翻滾跌爬着從谷倉的黑暗中出來了。

     泰德,泰德是個問題。

     她必須把他帶走,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他已經不能很連貫地回答問題了。

    她向他說話時他眼睛呆呆地翻着,那樣子就像一個拳擊手被猛擊,猛擊,猛擊後,被打掉了護齒,打掉了方向感,隻等着最後一陣暴風驟雨般的重擊把他打暈到帆布上去――這些念頭驚駭着她,也激起了她所有的母性。

    泰德是個問題,如果隻有她一個,她早就會沖向那扇門了。

    是因為泰德她才留在這裡,因為她腦子在一遍遍地想着狗把她咬倒,隻剩泰德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車裡的情景。

     庫喬是十五分鐘以前回來了,在那以前,她一直在準備着要沖向門。

     她像放家庭電影那樣一遍遍地腦海中過着,直到她的思想已經隐隐覺得這事已經發生了。

    她會把泰德完全搖醒,如果需要她甚至會扇他的臉,她要告訴他不要出去跟着她―一任何情況下,不管發生了什麼。

    她會跑出車子沖向後門廊的門,試試門把手,如果沒有鎖,那麼就結束了;但是她也準備到了最現實的情況,即門鎖了。

    她已經脫掉了襯衫,隻戴着白色棉**坐在方向盤前,襯衫現在在她的腿上。

    她出去的時候,會用襯衫包住手,這遠遠談不上完善的防護,但比什麼都沒有要強。

    她會砸碎距門把手最近的窗玻璃,把手伸進去,這樣她就可以進入那個小後門廊。

    如果内門也關着,她再同樣處理。

     但庫喬出來了,她沒有機會了。

     沒關系,它會回去的,它原來就這樣。

     但它會嗎?她的思想反複問。

    一切都太完美的,不是嗎?坎伯一家出去了。

    他們像好公民那樣記得要求停送郵件;維克出去了,他明天以前打電話回來的機會看來很渺茫,因為我們确實負擔不起每天一個長途電話,即使他真的打來了,他會早些時候打來,如果沒有等到任何回答,他會想我們可能是到瑪利歐吃東西,或到好味冰吃冰淇淋去了。

    他不會晚些時候打過來,因為他會想我們睡了。

    體貼的維克。

    是的,一切都太完美的。

    在那個關于沙龍河上的船夫的故事裡,在船頭上不是站着一隻狗嗎?是那隻船夫的狗,就叫我庫喬,一起去死亡之谷。

     進去,她用意念無聲地催着那隻狗。

    回到谷倉裡去,你這該死的。

     庫喬沒有動。

     她把泰德額前的頭發理到一邊,輕柔地問,“你怎麼樣,泰德地?’” “噓――”泰德心煩意亂地說,“鴨子……” 她搖了他一下,“泰德?寶貝?你好嗎?對我說話!” 他的眼睛一點點睜開,他向周圍張望着,這個小孩迷惑、發熱、可怕地精疲力竭了,“媽咪?我們能回家嗎?我這麼熱……” “我們會回家的。

    ”她安慰道。

     “什麼時候,媽?什麼時候?”他開始無助地哭了。

     噢,泰德,省一點水分,她想,你可能需要它。

    這已經成了不得不要考慮的瘋狂的東西。

     整個局面已經可笑到快瘋了的程度了,不是嗎?一個小男孩因為脫水而即将死去 (停下來,他不是即将死去!) 而最近的設施完備的小鎮離出事地點隻有不到七英裡,這真是瘋狂。

     但局面就是這樣,她粗暴地提醒自己。

    不要再想其它事了,姐妹。

    這就像一次小型戰争,所以現在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小,隻有放大看才正确。

    穿過打開四分之一的窗玻璃的最小風流就是一陣微風;從這兒到後門廊之前是四分之一英裡的無人區。

    如果你想相信狗是命運之神,或記憶中的罪惡的鬼魂,或貓王的化身,那就相信吧。

    在這種離奇的縮小了的局勢――這種生或死的局勢――下,即使是上衛生間也成了一場小規模戰鬥。

     找們要解決它,不能讓什麼狗把我兒子怎麼樣。

     “我們什麼時候走,媽咪?”他擡起頭看她,他的眼睛濕潤,臉白得像奶酪。

     “很快。

    ”她堅決地說,“很快。

    ” 她把他的頭發理回去,把他接向自己。

    她從泰德的窗口望出去,她的視線又一次集中到躺在高草中的那個東西,那個綁着摩擦帶的舊棒球棒。

     我要用它把你的頭狠狠地打進去。

     屋裡,電話鈴又開始響了。

     “是給我們的嗎,螞咪,電話是給我們的嗎?” 她沒有回答,她不知道是給誰的。

    但是隻要他們幸運――一他們的運氣很快就要變好了,不是嗎?打電話的人可能已經開始懷疑坎伯家為什麼沒有人接電話,那個人會出來,會到這兒來看看。

     庫喬的頭擡了起來,伸向一邊,有一刻,它就像病态的尼波兒,那隻美國無線電公司的愛把耳朵伸向留聲機喇叭的狗。

    它搖晃着站起來,開始向那幢房子.向電話鈴聲跑過去。

     “大概狗子要去接電話。

    ”泰德說,“大概――” 突然那條大狗以一種令人恐懼的迅猛和機警改變了方向,跑向品托,它搖晃的步态已經完全消失,它好像什麼事部沒發生過,隻是一直在詭秘地演戲。

    它不是在輕吠,它是在嗥叫,在咆哮,它的紅眼睛在燃燒。

    它重重地、鈍鈍地撞在汽車上,又彈了回去――滿眼驚愕,多娜看出門已經凹下去了一點。

     它必須死,她歇斯底裡地想,要是把它的病腦子狠狠打進脊椎骨裡,讓它深度腦震蕩一定會一定會一定會―― 庫喬爬了起來。

    它的鼻吻上滿是血,眼睛又變得迷惑、空蕩。

    屋裡,電話一遍一遍地響着。

     狗好像在走開,突然間它邪惡地猛咬向自己的身側,好像被什麼叮了一下,但它已經轉過了身來,向多娜的窗子撲過來。

    又一聲鈍鈍的重響,它徑直撞到多娜的面前,血濺滿了玻璃,一道長長的銀色的裂縫出現了。

     泰德尖叫起來,他的手拍到臉上,把雙頓拉了下來,手指在上面劃出了幾道痕。

     狗又猛撲過來。

    泡沫像線一樣順着它流血的鼻吻向後飛去,她可以看見它的牙,粗得像黃色的老長青藤。

    它的爪子啪路一聲打在玻璃上。

    它兩眼的中間有一道正在流血的傷口,它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雙眼睛麻木、遲鈍,但并不是――多娜可以發誓――并不是沒有一點知識,邪惡的知識。

     “滾出去!”多娜對它尖叫。

     庫喬又撞在她窗下的車闆上,又撞上去,又撞上去。

    現在她的門已經向裡凹得很厲害了。

    這條狗兩百磅的重量每向品托車撞一次,車子就跟着搖一下;每一次她聽見那種重重的、沉悶的撞擊聲,她都确信它已經撞死了自己,至少把自己撞暈了過去,但每一次它都起來,向房子小跑過去,轉身,又向車子猛沖過來。

    庫喬的臉已經是一張血和纏結的毛做成的面具,它的眼睛,那雙曾經是善良、溫和的褐色眼睛,現在隻是帶着愚蠢的憤怒盯着她。

     她看向泰德,他出現了休克反應,在自己的座位上像胎兒一樣躇成一個緊縮的球,他的手抱在脖子邊裸露的地方,胸緊拉着。

     也許這樣最好,也許―― 屋裡的電話鈴聲停了。

     庫喬本來正在轉身,也停下了。

    它伸出頭,又做着那種古怪、呼喚着什麼似的姿态。

     多娜屏住了呼吸。

    這段安靜看起來非常長。

    庫喬坐下,把它可怕、滿是傷口的鼻子始向天空,凄厲地嗥叫了一聲――這洋一種黑暗、孤獨的聲音!她禁不住哆嗦起來,她再也不熱了,她冷得像呆在地窖裡。

    這一刻她知道――一她已經沒有了感覺,沒有了思考――她知道這條狗不隻是一條狗。

     這個瞬間過去了。

     庫喬站了起來,非常慢,非常疲倦,它去了品托車的前面。

    她想它在那兒躺下了――一她再也看不見它的尾巴了。

    盡管這樣她還是緊張了好一會兒,她的思想已經在想象狗會像以前一樣跳上發動機罩。

    它沒有。

    什麼都沒發生,隻有寂靜。

     她把泰德抱在懷裡,對他低聲哼起了歌。

     布萊特終于放棄了,從電話間裡出來。

    沙綠蒂拉着他的手把他帶進卡爾多爾商店的咖啡間。

    他們到卡爾多爾上來看配得很好的桌布和窗簾的。

     霍莉在等他們。

    她啜完了最後一點冰淇淋汽水.“沒有問題,是吧?”她問。

     “沒有什麼嚴重問題。

    ”沙綠蒂回答,她撫摩着布萊情的頭發,“他在擔心他的狗,是不是,布萊特?” 市萊特聳了聳肩――又痛苦地點點頭。

     “如果你想走的話,可以先走,”沙綠蒂對她說,“我們會趕上你的。

    ” “好,我在接下。

    ” 霍莉喝完了汽水,說,“我打賭你們的狗一定很棒,布萊待。

    ” 布萊特盡力對她微笑。

    但沒有回答。

    他們看着霍莉走了,她穿着黑色的勃報第女服,腳下是雙軟水底的涼鞋,顯得非常漂亮,那是一種沙綠蒂知道自己永遠學不會的漂亮,也許她以前能學會,但現在已經學不會了。

     霍莉請了個人在家裡照看小孩,他們三個則出來了。

     中午,他們去了布裡奇波特。

    霍莉掏錢請他們吃了一頓很好的午餐――她用丁那斯俱樂部信用卡付了帳――然後他們就出來逛商店。

    但布萊特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他在為庫喬憂慮。

    沙綠蒂也對買東西缺乏興趣,天很熱,她仍然對布萊特早上的夢遊感到煩躁不安。

    最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