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飄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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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可以傳開。

    打下武陽後,主公再将施政目标一一公布,屆時相信很多人會明白,我等與其他綠林豪傑不一樣!”宋正本點點頭,欣然答應。

     讀書人必須投靠一個明主才能最終實現自己的價值。

    如今大隋已經搖搖欲墜,很多有才學的人都在等待出山的時機。

    宋正本相信,自己選擇窦建德是正确的,也希望能将自己的選擇推薦給昔日的知交好友。

     “嗯!到時候窦某就築一座黃金台,交由先生代我招納賢士!”提起将來的規劃,窦建德眼裡也滿是憧憬。

    打天下,他需要依仗王伏寶、曹旦、阮君明這些老兄弟,然而治理地方,還是要依仗大隋朝的舊官吏和文人。

    雖然這些家夥或多或少跟義軍都有些過節,但那都是可以揭開的事,隻要大夥日後同心協力,他絕對不會再翻舊賬。

     賓主二人又聊了些政務上了瑣事,然後笑着告别。

    命親兵取來晚飯,窦建德胡亂吃了幾口,卻覺得非常沒滋味。

    仔細想了想,終于記起來妹妹還在偏帳中等自己。

    心裡覺得好生愧疚,歎了口氣,放下碗筷前去賠罪。

     窦紅線眼前擺的是一樣的粗茶淡飯,吃得也一樣的少。

    借着跳躍的燭光,可以看到她兩隻眼皮都腫了起來,眼角處隐隐還有水漬。

    窦建德心疼地走上前,打算跟妹妹開個玩笑緩和氣氛。

    不料才到桌案邊,窦紅線已經迅速從桌案邊站起身,斂衽為禮:“民女不知道大王莅臨,有失遠迎,還請大王切莫怪罪!” “你就别寒碜我了!剛才不是有外人在場,我才不得不做給他看麼?!”窦建德一把扯住妹妹的衣袖,陪着笑臉解釋。

     窦紅線輕輕掙脫,後退數步,半蹲着身子繼續說道:“剛才是我不懂事,不怪大王。

    日後若是民女有冒犯的地方,該打軍棍就打軍棍,該砍腦殼兒砍腦殼兒。

    大王千萬别為了兄妹親情,耽誤了你的(一路看小說網,手機站w-a-p.1<6>k<x>s.c-o_m)雄圖霸業!““得,得,越說越沒邊了不是!”窦建德比自家妹妹大了足足二十歲,端得是長兄如父。

    “看這哭的,眼皮都腫了。

    給别人看見,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來着。

    我道歉還不成麼?你等着啊,當哥哥的這就出去找根荊條來背!” 說着話,他真的拔腿便向外走。

    窦紅線見狀,趕緊上前一把将其扯住,“沒正形!還綠林總瓢把子呢,連小孩子都不如!” “在自己妹妹面前,當什麼綠林總瓢把子!”窦建德打蛇随棍上,繼續好言相求:“除了你新嫂子外,咱們家就剩下三口人,我再混賬,還能真的把你怎麼着?剛才我正跟宋先生講着如何嚴正軍紀,你恰好就闖了進來。

    如果不說你幾句,他又該笑我徇私枉法了!” “以後我再不會來找你,免得耽誤你的大事!”窦紅線嘴上不依不饒,臉上的表情卻先軟了下來。

     “我讀書的後帳,還有你嫂子那裡,你随便進。

    但中軍大帳,你今後得多少小心些!如果不管你,我就沒臉皮管别人。

    今天是我不對,不該事先沒通知一聲,就開始沖你發脾氣。

    以後若是再出現同樣的情況,就肯定是你不對了!你得體諒我,不能給别人看咱倆兄妹的笑話!”望着親妹妹的眼睛,窦建德鄭重強調。

     “懶得跟你争!”窦紅線把頭偏開,不肯跟哥哥對視。

    她知道現在的哥哥跟原來不一樣了。

    原來兄妹之間可以無話不談,但現在,哥哥心中卻有偌大個江山在,不可能再事事都遷就家人。

     “說吧,今天找我什麼事?”窦建德自管坐下去,給自己倒一盞茶,邊喝邊問。

     “早就涼了!小心喝壞肚子!”窦紅線低聲嗔怪。

    搶過茶盞,連同茶壺、茶盤一道端出門外,交給待命的親兵去重新煮過。

     “哪那麼金貴,當年大冬天的涼水不也照樣喝?”窦建德大咧咧地笑着。

    “到底什麼事情,讓你那麼着急?” “也沒什麼要緊事情!我以後注意就是了!”窦紅線輕輕歎了口氣,低聲回應。

    “我看到鵑子姐麾下的女兵很能幹,所以也想組建一個女兵團。

    打仗時可用替你們搖旗呐喊,過後還能替彩号裹傷敷藥…….” “不行,不行,哪就輪到你上戰場了?”沒等妹妹說完,窦建德迫不及待地否決。

    “洺州營的那些女兵我看了,的确都非常能幹。

    弟兄們也都和贊賞。

    但對于那些女兵來說,卻未必是什麼好事。

    天天在男人堆裡鑽來鑽去,今後怎麼嫁人生子?” “怎麼跟嫁人又扯上關系了?”窦紅線不滿地瞪了哥哥一眼,“彩霞、紅菱她們幾個都嫁了,并且嫁的挺好的!” “她們是她們,你是你。

    她們嫁的都是底下的弟兄,互相知根知底,所以也不怕别人挑!”窦建德在此事上非常執拗,絲毫不肯松口。

     “我怎麼了?”窦紅線氣得小嘴撅得老高,“鵑子姐不也嫁得挺好的麼?你前天還說,程名振能文能武,是個難得的豪傑!” “你當玉羅刹這名号是好詞麼?”窦建德聳了聳肩,低聲開導。

    “程名振敢娶她,那是她的福氣。

    換了别人,卻未必有這個膽量。

    你根本不了解男人,跟女人逢場作戲時,大夥自然喜歡找那些大膽潑辣,敢說敢笑的。

    逗着過瘾,玩着高興,反正轉頭即是路人,不必考慮太多。

    但娶回家裡的那個,有誰不希望是文文靜靜的大家閨秀?即便丈夫出了遠門好幾年,她也可以不問外邊的事,埋下頭來一心教導孩子,孝敬公婆!” “什麼道理?”窦紅線為之氣結。

    沒想到哥哥内心深處居然如此古闆。

    “連自家婆娘都要猜疑的男人,我還不願意嫁呢?反正我自己掄得動刀,騎得上馬,這輩子縱馬馳騁,想去哪去哪,至少能圖個痛快!” “又說孩子話了不是!”窦建德笑着搖頭,“咱們家如果不是遇到橫禍,從你十三歲那年起,沒事就要嚴禁出門了。

    這些年你跟着我,風裡來,雨裡去,沒一天安穩時候,所以我也不能以尋常的禮節來約束你。

    但日後情況好了,你也該安下心來學一學針線女紅。

    伏寶是個不錯的男人,你嫁入他家,他必然能好好待你。

    但你也要好好伺候他,做好女人該做的事情,不能仗着我是你的哥哥就由着性子胡鬧!” 窦紅線聽得直發傻,眨巴着眼睛,越來越無法理解自己的哥哥。

    如果不是對這張皮囊熟悉,她簡直要懷疑眼前的窦建德是别人假冒。

    自打記事以來,什麼時候哥哥跟自己說過這種歪理兒。

    窦家當年不算貧困,但也算不上什麼大戶。

    十三歲就關進繡樓不讓出門,你當是那些世家大小姐呢?跟養豬一樣養起來,隻待夫家領走?即便是豪門大小姐,也不是每家都如此無聊。

    人家河東李淵的兩個女兒都親自領兵打仗,那可是三代世襲的國公之家,跟河北各地那些喬裝大戶比起來,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别。

     沒聽見妹妹反駁,窦建德以為自己的勸解起了作用。

    想了想,繼續叮囑道:“伏寶今後要做統兵大将的,你今後見了他,别再呼來喝去,好像他欠了你一樣。

    一旦被他手底下人看見,肯定會影響他的威望!” “誰答應嫁給他了!”窦紅線氣得直跺腳。

    “我不影響他的威望,他也甭指望娶我!” “什麼話啊?”窦建德連連搖頭。

    “你們兩個都老大不小了。

    特别是伏寶,他等了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娶你過門麼?” “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窦紅線非常堅決地否定。

     “到底怎麼回事?”窦建德警覺地看了妹妹一眼,眉頭擰成了個川字。

    “你不喜歡他了?還是你又看中了别人?這些日子,你天天泡在洺州營裡邊……?” “沒有的事!”窦紅線又羞又氣,掀開門簾,飛也般逃走。

    “你别亂猜。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管!” “你……”窦建德向外追了幾步,迫于形象,不得不停在了門口。

    “這丫頭…….”他不住搖頭歎氣。

    太不像話了,跟誰學不好,偏偏去學那個玉羅刹!可她到底因為什麼與王伏寶疏遠了呢?一團粉紅色的迷霧在窦建德眼前晃來晃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裡邊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