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五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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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之擊斃于棍下。

    接着,李昭德又對武則天說:天皇(指李治),陛下之夫;皇嗣(指李旦),陛下之子。

    陛下身有天下,當傳之子孫,為萬代之業,哪有讓侄子接班的道理!武則天想想也不錯,就把立儲問題擱置了起來。

     武承嗣這邊可就耐不住了。

    他意識到,不把這班忠貞剛直的大臣整下去,自己是當不上皇太子的。

    于是就有了與來俊臣聯手誣陷狄仁傑的事,李昭德後來也在廷載元年(公元694年)被貶并流放,又與來俊臣同日被殺。

    但他沒想到,整不死的狄仁傑又回來當宰相了。

    聖曆元年(公元698年),也就是狄仁傑重歸相位的第二年八月十一日,武承嗣在絕望中死去,沒有人為他感到惋惜。

     狄仁傑卻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一片夕陽紅。

    他這時雖已是九旬老人,精力卻還十分充沛,頭腦也還十分清醒。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有兩件事必須抓緊。

    一件是趕緊立李家的人為太子,另一件是要讓盡可能多的可以托付後事的人進入政府,掌握要職。

    第一件事在他和朝中有識之士的共同努力下辦成了。

    這些人除前面說到過的李昭德外,還有王方慶、王及善、吉顼(音序),甚至包括武則天的兩個男寵張易之、張昌宗兄弟。

    聖曆元年(公元698年3月),武則天以治病為名,将廬陵王李顯(即被廢的中宗)從外地接回神都洛陽,藏在宮中,然後召見狄仁傑。

    狄仁傑再次慷慨陳詞,武則天卻打斷了他的話,把李顯從幕帳後喚出,很親切地對狄仁傑說:朕現在就把儲君交給你了!又對李顯說:快拜謝國老吧,是國老讓你複位的。

     第二件事狄仁傑做得也很漂亮。

    武則天要他推薦奇才,他立即就舉薦了張柬之。

    他說:如果陛下要求文章寫得好,現在當宰相的李峤、蘇味道就可以了。

    如果要求文能領袖群臣,武能統帥三軍,隻有張柬之。

    過了幾天,武則天又要狄仁傑薦賢。

    狄仁傑說,臣已薦過張柬之。

    武則天說,朕已讓他當洛州司馬(京都衛戍司令)了。

    狄仁傑說,當司馬無以盡其才。

    武則天點了點頭,任命張柬之當了宰相。

    此外,姚崇、崔玄獄、敬晖、桓彥範、袁恕己等人,也都在他的舉薦下擔任了要職。

     狄仁傑這兩着棋對後來的政局都産生了深遠的影響。

    他現在已經安排妥當,可以含笑瞑目了。

    他知道隻要時機一到,張柬之等人就會發動宮廷政變,複辟大唐王朝。

    正如林語堂先生說的那樣,狄仁傑這個大偵探已經理清了破案的線索,安排了故事的結局,至于逮捕人犯之類的事,就不勞他老人家親自動手了。

     武則天現在已經鑽進了狄仁傑的圈套,但她沒有辦法。

     事實上武則天最頭痛的就是立儲問題。

    她有兩個兒子,三個侄子,兒子姓李,侄子姓武,按說選擇餘地很大,其實立誰都不合适。

    立兒子為嗣吧,等于把江山還給丈夫李治;立侄子吧,又等于把江山送給哥哥武元爽或武元慶,而這兩個人又是她最讨厭的。

    不但被她判了罪,而且還被她改了姓,不姓武,姓蝮。

    江山豈能送他們!但,如果不還給丈夫,又不送給哥哥,還能給誰? 當武則天勇往直前奪取帝位時,她是沒有想過這些問題的。

    她那時隻想當皇帝,沒想當了皇帝以後怎麼辦。

    她當然也沒想過,一個女人要開朝立代究竟難在哪裡。

    現在她明白了。

    事情并不難在這個女人能不能登上皇帝的寶座,而難在如何把這個女性王朝延續下去。

    現在她也明白了,這是不可能的。

    她必須把這個王朝交還給男人。

    顯然,無論這個男人是她的娘家人還是婆家人,都是對她“革命”的背叛。

    于是,她就像一個憑着自己的聰明才智和艱苦奮鬥掙下一大筆産業的大老闆,不知死後将遺産留給何人才好。

    她的确很苦惱。

     狄仁傑很理解女皇的苦惱。

    他委婉地暗示這位千百年來獨一無二的女皇帝:你那個“革命”成果能不能鞏固,現在是顧不上的了。

    要考慮的是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那就是您老人家百年之後有沒有人供飯,有沒有人燒香。

    他說:請陛下想一想,姑侄和母子,哪一個更親?陛下如果立兒子為嗣,那麼千秋萬歲之後,還可以配享太廟,作為帝王之母祭祀無窮。

    如果立侄子為嗣,臣等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皇帝會給他姑媽立廟的。

    這話李昭德以前也說過,但狄仁傑說得似乎更親切更實在。

    武則天不能不暫時抛棄她的“革命理想”,換一個角度來思考問題:究竟應該做下一任皇帝的媽媽還是做下一任皇帝的姑媽? 答案似乎很明确:當然是做媽媽更好。

    不管是武承嗣還是武三思,如果當了皇帝,都隻會給武元爽或武元慶立廟,不會給她武則天立廟。

    這樣一來,自己豈非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了?武則天不願意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