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五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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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授元年(公元690年)九月九日登基,到神龍元年(公元705年)正月二十四日退位,武則天差不多當了十五年皇帝。

    這十五年,她面臨着兩大難題:一是如何治理好她的大周,二是為她的王朝選定一個接班人。

     第一件事她幹得很成功。

    武周王朝十五年,大體上做到了河清海晏,國泰民安。

    雖然經濟發展速度不如貞觀(太宗之治),社會繁榮程度不如開元(玄宗之治),但至少做到了倉廪充實,人丁興旺。

    帝國的版圖,也超過了唐太宗貞觀時期。

    女皇陛下本人,更是重新煥發了青春。

    長壽元年(公元692年)九月,她長出了新的牙齒(時年六十九歲);聖曆二年(公元699年)正月,又生出了新的眉毛(時年七十六歲)。

    人們通常都說,愛情使女人年輕。

    武則天這個女人,卻居然因政治鬥争和政治生活而年輕,這真是個奇迹。

     另一個奇迹是:中國曆史上不少帝王,中青年時勵精圖治,奮發有為,到了晚年卻不是犯糊塗,就是犯錯誤。

    武則天卻是個例外。

    她當皇帝時已經六十七歲,但直到八十二歲退位時,頭腦之清醒,思維之敏捷,精力之充沛,判斷之準确,都絲毫不減當年,全無衰老迹象,也全無倦政情緒。

    隻是在被奪去權力的同時又被奪取男寵後,政治和男人都玩不成了,這才迅速地老下來。

     也許,這都因為她是個女人。

    女人的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其實比男人好,至少比男人更持久。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剛性的男人容易夭折,柔性的女人則更堅韌。

    所以女人往往比男人更長壽,糊塗老爺子似乎也比糊塗老太太要多。

    隻要想想曆史上有那麼多有名的太後,楊府和賈府裡挂帥的也是精明強幹的老太君,便不難明白這個道理。

     武則天當然比楊家将中的佘太君和《紅樓夢》裡的史太君(賈母)更厲害,因為她是皇帝。

    皇帝曆來被稱作“君父”,而父親和兒子之間總是難免有些别扭的。

    現在皇帝換成了武則天,武周王朝的朝廷,便有了些老太太領着一群兒孫的味道。

    所以,則天一朝的君臣關系,還當真比較和諧。

     這當然主要因為武則天是一個高明的政治家,女君男臣的“陰陽互補”倒在其次。

    在順利地奪取了政權,登上了帝位以後,武則天并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

    她深知,保住一個政權并不比奪取一個政權更容易,保住政權還要創造太平盛世,就更是困難。

    要做到這一點,靠她一個人是不行的,必須廣納人才。

    人才不是擺設。

    要使用人才,首先就要尊重人才,而對人才的最大尊重,又莫過于虛心聽取他們的意見。

    顯然,治國必須招賢,招賢又必須納谏。

     有人認為,武則天的虛心納谏,有“古賢王之風”,其實不然。

    秦皇漢武唐太宗,都是早年納谏,晚年拒谏。

    武則天正好相反,是早年拒谏,晚年納谏。

    因為早年之谏,是反對她當皇帝,她為什麼要聽?晚年之谏,則是幫助她當皇帝,她為什麼不聽?可見,武則天并不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人。

    前一段之所以要鉗制言論杜絕批評,實在因為“牝雞司晨”之類的說法不絕于耳,隻好先把大家的嘴封起來,免得麻煩。

     難怪此刻的武則天,會對批評表現出極大的寬容了。

    她這個人,是很喜歡所謂“祥瑞”的。

    聖曆二年(公元699年)九月,有梨樹開花。

    武則天問群臣:這是什麼祥瑞啊?諸臣都說:是陛下德被草木。

    惟獨鳳閣侍郎杜景儉說:這不是祥瑞,而是臣的罪過。

    因為宰相之責,在輔佐陛下,協調陰陽。

    現在居然出了秋天裡開梨花這種陰陽颠倒物理不平的怪事,當然是臣的罪過。

    說完,跪倒在地,請武則天處分。

    女皇大為感動,說:“卿真宰相也!” 這樣的事例不勝枚舉。

    長安元年(公元701年)三月,天降大雪,宰相蘇味道以為祥瑞,率百官慶賀,惟獨侍禦史王求禮不拜,他反問:如果三月裡下的是瑞雪,那臘月裡下的是什麼雪?仲春之際,萬物正在複蘇,突降大雪,隻能是災害,哪裡是什麼祥瑞!武則天雖然很掃興,卻當即表示接受意見,并下令停止朝會三天,以表示對天有不測的驚恐。

     看來,這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點也不糊塗。

    她完全知道什麼意見正确,什麼意見不對;也知道什麼人才易得,什麼人才難得。

    王及善原本已退休在家,因契丹侵擾而被起用為滑州刺史。

    上任之前照例陛辭,武則天便向他詢問朝廷得失。

    王及善娓娓道來,提出十幾條改善意見。

    武則天馬上改變任命,留王及善在京中任内史,因為她發現讓這個全局之才去當地方官是大材小用了。

    蜀中官吏多暴貪,姚嗲任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後,短時間内就肅清了吏治。

    武則天立即下诏表揚說:“嚴霜之下,識貞松之擅奇;疾風之前,知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