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四 左右開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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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職,此人就絕無處死之法!最後官司打到武則天那裡,李日知勝訴,那個死囚保住了性命。

     武則天在重用來俊臣、周興、索元禮一類酷吏的同時,也任用徐有功、杜景儉、李日知這些正直、正派法官,用心是很深的。

    她心裡很清楚:獎勵告密、重用酷吏、制造冤假錯案,隻是非常之法,斷然不能持久的。

    即便不得已而用之,也要有所節制,有所緩沖,有所平衡。

    她也深知,來俊臣之流不過鷹犬走卒,雖不可不用,其用也有限。

    徐有功等人才是國家棟梁之才,必須加以保護。

    所以,徐有功兩次被貶,三次起複。

    武則天問他:你通常斷案,錯放之人不少,你自己說該當何罪?徐有功說:法網疏漏錯放罪人,不過人臣的小過;愛惜生命厭惡殺戮,才是聖人的大德!武則天雖不能馬上接受他的說法,卻也不能不承認他言之有理,也不能不承認他是一個正直正派的人。

     正直正派的人總是會受到人們(包括敵人和持不同政見者)由衷的敬重,而卑鄙無恥的小人則總是會受到人們(包括其主子)的厭惡和鄙視。

    在專制政治體制下,小人是有可能得志的。

    不過一旦失去利用價值,下場也就十分可憐。

    周興、來俊臣、索元禮之流,都未能猖狂太久,其中又以周興的下場最具戲劇性。

    天授二年(公元691年)二月,酷吏丘神績因罪被殺,有人告發周興是同謀,而被派去審理此案的則正是來俊臣。

    來俊臣請周興吃飯。

    酒過三巡,來俊臣很誠懇地問周興:人犯總是不肯招供,不知仁兄有什麼好法子?周興說,這太容易了!找一個大甕來,用木炭在四周燒烤,再把人犯放進甕裡,還有什麼不招的。

    來俊臣如法炮制,當真找來一個大甕,四周點上炭火,然後取出聖旨,對周興說:有人告發老兄。

    既然如此,那就請君入甕吧!如遭五雷轟頂的周興除了按照審訊者的意圖一一招供外再無辦法。

    他被判處流放嶺南,并在流放的途中被仇人殺死。

    這個心狠手辣害人無數的奸賊實在應該為自己的“發明”申請一份專利的。

    他一生暗算他人,怎麼就想不到自己也會遭人暗算呢? 索元禮的死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個告密專業戶也被别人告了密,派去審理此案的也是他的老朋友。

    索元禮審案的辦法,是給人犯戴上鐵帽子,再把楔子一根根打進去,直至犯人腦漿流出。

    于是老朋友問他:要不要把那頂鐵帽子給你戴上?索元禮當然趕忙說不用不用,結果也在同一年死于獄中。

     最狠毒的一個酷吏來俊臣死于神功元年(公元697年)六月三日。

    這一回是公開處決的。

    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狂妄之極,以為想害誰就可以害誰,竟然打起了武則天的侄子武承嗣的主意,結果當然輪到他自己下地獄。

    他被綁在囚車上,嘴裡塞着木球,押往刑場。

    之所以嘴裡要塞木球,是因為先前處決被誣告的郝象賢時,郝象賢曾破口大罵,并在刑場上慷慨陳詞,發表演講,曆數武則天的罪惡,連她與和尚通奸的事都講出來了。

    來俊臣知道的秘密更多,當然更不能讓他開口說話。

    行刑之日,洛陽城萬人空巷,争看這個萬惡的劊子手最後的下場。

    來俊臣的人頭剛一落地,臣民們在一聲歡呼雷動之後,便蜂擁向前,争相搶奪他的屍體,勢如瘋狂,不可遏止。

    頃刻之間,來俊臣變作一攤爛泥。

    武則天也再一次表現出她政治家的“不徇私情”。

    她宣布自己這個最得力的走狗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不但應該粉身碎骨,而且應該誅滅全族。

     來俊臣的死最清楚不過地告訴人們:昧着良心充當鷹犬會有一種什麼樣的下場。

    但被武則天毒化的社會風氣,卻不是誅殺幾個酷吏就可以改變的。

    也許有人會說,與武則天作對的都是些“惡勢力”。

    他們死抱着男尊女卑的觀念不放,不肯讓這個最有能力的女子抖一回精神。

    但武則天在對抗“惡”的時候,卻把自己變成了更大的惡。

    當她動用手中的權力,公然把告密和出賣這兩種最醜陋卑劣的行徑一變而為值得贊揚和應予褒獎的事情時,她自己就變成了不折不扣的禍首。

    因為她啟動了人性中最黑暗最肮髒的東西。

    現在,潘多拉的盒子已經打開,漫天飛揚的是瘟疫和病毒。

     不過武則天可顧不上這些。

    因為新的難題正等着她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