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薄暮 第二章 迷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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洬以平時少見的激動,規劃着攻打泉州的方略。

     天邊飄過來一層雲,遮住了夏末的驕陽。

    屋子裡的光驟然暗淡,同時黯淡的,還有文天祥的眼睛。

     文天祥的内心裡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他太了解鄒洬了。

    自己現在的做法,可以說服陳龍複和箫明哲,可以吸引張唐和杜浒,可以号令林琦。

    卻始終過不了鄒鳳叔這一關。

    二人都不想與好朋友之間的友誼出現裂痕,雖然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舉動就像一個打碎了茶杯的小孩子,拼命想找個地方将茶杯隐藏起來。

    卻不知不覺間發現,那些碎片,已經刺進内心深處。

     經曆過一次生死,經曆過一次瘋狂。

    殘宋,在文天祥心中的分量越來越淡。

    但那些友誼呢,那些曾經與你情同手足的人,他們看你的目光呢? 甚至當他們義無反顧地阻擋在你的路上時,你該如何選擇?是踏着他們的血走向成功的終點,還是舉步不前。

     如果文忠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一個殺字。

    文天祥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頭。

    兩道青色的血管,從幹瘦的手背上冒了出來。

     風從樹梢間快速的吹過,發出嗚嗚的聲響。

    空氣中帶上了海面吹來的味道,淡淡的,有些腥。

    呼吸在嘴巴裡,帶着三分苦。

     “陳舉那邊呢,不知靠不靠得住!”鄒洬的嚷嚷聲,将文天祥的心思,拉回到戰局部署上。

     有火炮為助力,加上方家的水師,拿下泉州,将蒲壽庚的那幾萬水師從港口中趕走,不是太困難的事。

    福建境内,除了索都麾下的蒙古武士,沒有一支武裝力量,能和破虜軍正面對敵。

     但破虜軍背後的達春卻不會任由大夥肆意騰挪。

    福建這邊一動,達春那邊可能會加快對陳吊眼的攻擊力度。

    試圖從側後進攻邵武,逼得破虜軍不得不回師護巢。

     曾寰在布質地圖上,挪動了幾個橙黃色的三角旗。

    陳吊眼用的是半遊擊戰術,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路。

    他的隊伍行蹤一直變化不定,沒有一個穩固的落腳點。

    所以,标記着陳部的旗子,也要随時根據情報來調整。

     “陳吊眼最近在達春手下吃了幾個敗仗,主力已經撤入了汀州北部,在蓮城,清流一帶修整。

    不過他麾下的西門彪率軍殺進了贛州,到處放火,攪得達春的老窩亂其八糟。

    軍心不穩,達春用兵雖然技高一籌,但一時也無法擴大戰果!” 文天祥輕輕歎了口氣,為了陳吊眼麾下的光複軍,也為了和鄒洬之間曾經的友誼。

    達春用兵,一直有神出鬼沒之名。

    看來在士兵素質和指揮能力上,陳吊眼的光複軍還對付不了達春,無法護住破虜軍的後背。

     而在此刻,那個曾經護住自己後背的好友,卻選擇了離去。

     “我們還得自己想辦法,陳大當家擅長打順風仗。

    大夥站上風的時候,把鞑子殺個落花流水,也不稀奇。

    一旦進攻受挫,敗下來,一時半會兒也收不住腳!”陶老麼坦率地補充了一句。

    他原來和陳吊眼同屬綠林人物,對義賊的做戰能力和做戰方式都很了解。

     如果破虜軍想趕在北元合圍之前,率先發動攻擊。

    邵武那邊後路的力量,不得不加強。

    大夥很快得出了一緻結論。

     大夥的發言很熱烈,很積極。

    隻是看向文天祥的目光,多少帶上了一些躲閃。

     “我去,領兩個标人馬幫助陳吊眼,把達春擋在邵武之外!”鄒洬站起來,主動請纓。

    作為軍中第二号人物,他已經很久沒單獨領兵。

    此刻,除了稱雄疆場的渴望,内心深處,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讓他想出去走一走。

     文天祥的臉,不經意之間抽動了一下,心中湧上一股無名的痛。

    鄒洬要走,非但一個人離開,還要卷着破虜軍所有家當走。

     外面的天越來越黑,雨就要來了,風吹得窗外的樹木來回搖動,在議事廳内,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文天祥看看鄒洬,發現好朋友也剛好向自己看來。

    兩道目光相遇,依然如當年一樣明澈。

     當年文天祥被陳宜中等人排擠,去劍南開辟外圍戰場。

    鄒洬主動相随。

    文天祥揮師入贛,鄒洬募兵數萬相從。

    贛州會戰失敗,鄒洬冒死相援,所部士卒被文天祥麾下的潰兵沖散,鄒洬不發一句怨言,率軍斷後,九死一生。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聽丞相大人如何決斷。

     幾道閃電劃過長空,大雨,随着雷聲傾盆而落。

     文天祥緊握的拳頭,慢慢抒展。

    他是文天祥,不是文忠。

    手中的刀雖然鋒利,卻無法向夥伴揮起。

     “鳳叔,如果我交給你三個标人馬,你在陳舉撤入邵武境内後,堅守邵武兩個月麼?” 猛然聽到文天祥叫自己的字,鄒洬不由愣了愣。

    自從在邵武劃分完軍中職務後,正式場合,文天祥已經很少再這麼稱呼自己。

     鄒洬擡起眼睛,看了看老朋友疲倦的面孔,心中一陣發軟。

    很快,理智又戰勝了感動。

    用一種奇怪的語調,鄒洬大聲答道:“末将誓不辱命1 “鳳叔莫急,箫将軍的第二标、林将軍的第三标和黎将軍的第七标,統一由你節制。

    你如果能和陳吊眼配合好,拖住達春。

    到時候,我們拿下的,就不止是泉州一地”文天祥笑着回過頭,客客氣氣地與鄒洬商議。

     “丞相!”鄒洬的聲音刹那間變得有些凄涼,“第三标都是騎兵,山地不宜展開,丞相還是帶在身邊吧。

    打通去廣南的通道,不可用兵太少1 “鳳叔,你帶着吧。

    你那邊壓力也不小,有一支騎兵在,至少可以要挾浙東的新附軍,讓他們不敢傾巢而來。

    邵武是咱們的根基所在,咱們的軍械監和科技司都在那,還有那些讀書的孩子,你一定要保護好。

    ”文天祥輕輕拍了拍鄒洬的肩膀,像叮咛剛剛離家遠行的兄弟一樣囑咐。

     這一刻,他的目光中已經不再有失落。

    無論内心多難過,他都必須按自己既定的路走下去。

    破虜軍幾萬弟兄,福建數十萬百姓和天下豪傑都看着這裡。

     怎麼做,從哪一步開始,主動權,必須抓在自己手裡。

    有人要相逼,自己就反逼回去。

    雖然不擅長權謀,但為了跟在自己身後這幫熱血男兒,也要橫下心來,學一學這權謀之術。

     自己背後就這幾萬大軍,而那些外戚與清流,什麼都沒有。

    有何可懼! 文天祥的手,在地圖上移動着,根據諸将的建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