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斜陽 第三章 選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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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唐帶着第四營“攻打”四姑嶺,結果他跑到了娘娘山,與預定目标差距二十裡”。

     …… 油燈下,鄒洬翻檢訓練報告,額頭上冷汗滾滾而落。

    已經是深秋葉落時節,山風吹過,讓他脊背陣陣發涼。

     第三階段訓練開展十幾天來,每一營官兵都不斷遭受打擊。

    如果文天祥安排的伏兵真是北元人馬,百丈嶺上第一标,至今已經全軍覆滅。

    破虜弓、破虜炮,這些神兵就要全落到李恒等人手裡,成為他們攻城掠地的利器。

     他終于理解了白文天祥在獲得太平銀場大捷後,突然蟄伏起來的理由。

    第二階段訓練結束之前,這支隊伍缺乏合格的士兵。

    而第二階段訓練結束後,破虜軍缺乏的是合格的武将。

    如果以這種狀态下山,遇到李恒、張宏範這些疆場老手,不到三個月内,破虜軍必然全軍覆沒,重蹈贛南兵敗的覆轍。

     “鳳叔,元甫,二位對此,你有何良策”,文天祥親自捧了杯茶,放到了鄒洬和箫明哲手邊。

     “哦”,鄒洬和箫明哲半晌才從練兵記錄上回過神,看看與往常一樣鎮定自若的文天祥,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二人自勤王以來,身經百戰。

    自诩知兵,百敗不過是因為時運不濟。

    經過這十天來的打擊,終于有一點點明白,決定戰争勝負的不是時運,而是人,包括士兵和将領的素質。

     “李恒和張弘範用兵手段,還高出這很多啊”,文天祥坐到了鄒洬對面,話語中帶着一絲歎息,“一年來,大宋名将俱以凋零,我輩想重整舊日山河,路還甚遠……”。

     “丞相,末将明白了,今後努力苦煉,不辜負了丞相這番心思就是”。

    箫明哲放下練兵記錄,翻身拜倒。

    如今他身上,驕傲之氣暫時被磨砺幹淨,剩下的隻是一心一意的求知渴望。

     “末将自請降職,到第二标去重新接受訓練”,鄒洬見箫明哲拜倒,跟着跪了下去。

    他是文天祥的副手,軍中第二号人物。

    可經曆了這幾天的訓練,鄒洬突然醒悟道,以目前自己的本領,很難當得起這個大任。

    他是個氣度恢宏的漢子,明白了自己能力有限,馬上想到的是破虜軍第一标主帥的位置讓給有能力者。

     “起來吧,二位忘了我教的軍禮了嗎。

    铠甲在身,跪起來麻煩。

    況且我希望咱破虜軍男兒,不對任何人曲膝”。

    文天祥伸手相攙,訓練的目的,是讓衆将積累經驗,而不是怪罪某個人。

     “是”,鄒、箫二人領命,站直了身體,并攏右手五指,放掌于耳前,給文天祥行了個标準的破虜軍軍禮。

     文天祥鄭重地給二人回禮,指引二人,來到參謀鋪好的沙盤前。

    沙盤對鄒、箫二人已經不算是新鮮玩意,文天祥在蘇醒後第二天即命人開始制作。

    如今幕僚們制起沙盤來動作迅速,參考陳子敬帶弄來的地圖,片刻之間就可以堆出百丈嶺附近一地全貌,連溪流、山澗都清清楚楚。

     “煉兵不是為了挑錯,降職的事情,休要再提”,文天祥指着沙盤,低低的說,“練兵的事,有急有緩,現在,我們需要以戰代煉”。

     “丞相的意思,我們要出擊”,鄒洬遲疑地問,文天祥的心思,他有些摸不透。

     文天祥點點頭,把手指放到了百丈嶺南方,“是要出擊,打幾個小仗,一方面鍛煉将士們的作戰經驗,另一方面,積小勝為大捷”。

     “積小勝為大勝,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八路軍的戰略思維,在文天祥的腦子裡盤旋環繞。

    他的心思,随着戰略布署的下達,飛回了文忠所在的年代。

    蒙古侵略者也好,日本侵略者也罷,對于華夏古國而言,都是侵略者。

    縱使蒙古後來成為中國的一部分,但在這個時代,他們卻是敵國,需要采用對付日本侵略者的手段來對付。

     文天祥至今接受不了,文忠記憶中那些階級的論調。

    但他卻漸漸明白,自己在守衛什麼。

    如果蒙古将來畢竟要融和成華夏的一部分,那麼,自己此時作戰的全部意義就不是在守衛大宋王朝,而是在守衛一種文明。

    讓這個柔弱卻充滿溫情的文明在劇烈的民族融和過程中,得以蔓延下去。

    讓民族與民族之間的融和,不再以炎黃子孫的熱血為代價。

     此戰結束,将不再有一個民族,整體上作為别人的奴隸。

    不知這個信念,與聖人的千秋正義相差多少。

    盡管聖人的子孫已經接受了忽必烈的冊封,但華夏的膝蓋,卻不應随着一個理念的屈服而跪倒。

     這是一種堅持,不會雖時空的不同而改變。

    無論一個個征服者挑着什麼大旗,刀尖上滴多少血。

     文天祥思索着,勾畫着,一個戰役的雛形,在沙盤上慢慢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