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講 冤死的晁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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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和《漢書》講到晁錯的時候都用了四個字:“峭”、“直”、“刻”、“深”。

    峭,什麼意思呢?嚴厲;直,什麼意思呢?剛直;刻,什麼意思呢?苛刻;深,什麼意思呢?心狠。

    一個人又嚴厲,又剛直,又苛刻,又心狠,能讨人喜歡嗎?不讨人喜歡。

    誰會喜歡這樣的人呢?誰會跟這樣的人成為好朋友呢?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一個好的人緣呢?而沒有一個好的人緣,你怎麼能在政府裡面混呢?這就是晁錯性格上的原因。

     晁錯的這個性格,我們在電視劇《漢武大帝》裡面也看到有所表現。

    晁錯推出削藩的政策以後,朝野嘩然。

    晁錯的父親就千裡迢迢從颍川趕到長安來找晁錯,他是這樣說的:外間所有人都說,你為政濫用權力,隻管向皇上出壞主意,專以侵削劉氏諸王的封地為務。

    俗話說,疏不間親,天下劉姓都是一家,劉姓都是天子的親戚啊!為父就想問你,你能不能閉口不言?你一心為了鞏固他劉家的天下,難道你就不怕咱晁家有一天被滿門抄斬、滅門九族嗎? 聽父親這麼說,晁錯是這樣表白的:父親,兒子是從政之身,當仁不讓!削藩是利社稷安國家,關系到大漢朝千秋萬代、長治久安的大事。

    兒子義不容辭!父親,兒子忠孝難以兩全! 這個情節表現了什麼?表現了晁錯的忠心耿耿。

    晁錯是一個既忠心耿耿又深謀遠慮的人,按說他實在是一個國家棟梁,但是晁錯的忠心耿耿和他的深謀遠慮都有一點問題。

    什麼問題呢?晁錯他是為國深謀遠慮,但是為自己一點兒都不深謀遠慮,所以《漢書》對他的評價是:“銳于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

    ”就是說自己要倒黴了,他都不知道。

    這樣的人,按照我們一般來說的道德标準來看,是一個大好人啊:大公無私、一心為公、一往無前、奮不顧身,這不是很好嗎?怎麼會不好呢?這裡面有一個問題,就是不能為自己考慮的人,他往往也不能為别人考慮;不懂得民情的人,不懂得那些人之常情的人,也往往不懂國情。

    國家是什麼?國家是由具體的人民構成的,人民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你不了解人,你就不能以人為本――所謂以人為本,就是要了解人性、人情,包括人之常情,你不能夠沒有人之常情。

    一個不把自己生命放在眼裡的人,往往也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眼裡;一個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兒的人,也不會把别人的生命當回事兒。

    你既然不能把别人的生命當回事兒,又怎麼為民衆謀福利呢?一個連自己都保衛不了的人,你能夠保衛國家嗎?所以對于這樣一種奮不顧身,我們要一分為二地來看:承認他道德上高尚的一面,也看到他缺陷的一面。

     忠心耿耿又有什麼問題呢?忠心耿耿的人往往會有這麼一個問題:我既然是一心為公的,誰反對我,就是一心為私;我既然是忠臣,誰反對我,那就肯定是奸臣。

    這樣他就會以自己來畫線了,他就聽不進去别人的意見了。

    而一個人不能夠聽取别人不同的意見,他就不能做出正确的決策――兼聽則明嘛。

    如果晁錯你做到了兼聽,就不能說隻要你是一心為公,而别人隻要和你意見不同就是一心為私的。

    晁錯就是這樣固執,這是不是有問題呢? 第三個問題,就是他那個一往無前。

    一往無前,我們以前也認為是一種很高尚的品德――當然我們某些時候是需要一往無前,需要奮不顧身的,也需要執著,需要認死理――但要看什麼人,什麼事兒,什麼情況。

    比方說你做學問,執著是好的。

    為什麼呢?要追求真理。

    一個學者、一個科學家,一定要執著,一定要認死理兒――我認準了這個,我就這條道兒走到黑了,不碰到南牆我絕不回頭,也許在探索過程中我還沒有碰到南牆就找到真理了。

    但是政治家不行,政治家必須是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該堅持的時候堅持,該妥協的時候妥協,該讓步的時候讓步,該迂回的時候迂回。

    而且政治家要考慮的問題不僅僅是一件事情該不該做,而且還要考慮能不能做,現在就做還是将來再做――這是一個政治家所需要的素質,他得看三步。

    而晁錯是執著、堅持、認死理、隻看一步――削藩就是對的,就是要做的,能不能做他不考慮,現在就做還是将來再做他也不考慮。

     漢文帝是做了考慮的,所以晁錯一再向漢文帝上書,漢文帝不采納。

    後來晁錯給漢文帝上疏的時候寫了這樣一句話:“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

    ”意思是說,我是一個很狂妄的人,我說了一些狂話,請英明的皇上來做出決策。

    漢文帝對此的批示是什麼呢?漢文帝批示說:“言者不狂,而擇者不明,國之大患,故在于此。

    ”就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