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張冠李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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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

    事實上“傍家”一詞如果用于同性之間,多半指的是“哥們”、“姐們”;如果用于男女之間,指的就是情人了,和“蜜”差不多。

    但我們可以說某男和某女是“傍家”,卻不能說某男是某女的“蜜”。

    還有一種“專業傍家”是專門“傍大款”的。

    “傍大款”當然是沖着錢來,不過當真“傍”上了也講點感情,不像“喇”宰一刀是一刀。

    然而那條件也高得多。

    心氣高的,還要先看是“美軍”還是“皇軍”。

    如果是“國軍”,門兒都沒有。

     這就說到錢了。

    錢這玩藝,也是要忌諱的。

    錢不是好東西嗎?怎麼也忌諱?錢當然是好東西。

    金錢雖然并不萬能,沒有錢可是萬萬不能。

    但并非隻有不好的東西才忌諱,好東西也不能随便說的。

    随便說,弄不好它就沒了。

    再說,錢這玩藝,畢竟有些“銅臭”。

    文人清高,就改“錢”為“泉”。

    “泉”多好呀,高山流水的,撥算盤也成彈古琴了。

    其實,上古時代就稱錢為泉,也叫“泉布”,意思是“流行如泉”,或“藏如泉,行如布”,也就是“通貨”,與“高山流水”的雅興沒什麼關系。

     老百姓沒這麼多窮講究,卻也記得“财不露白”的古訓,因此能不說就不說,要說也得換個說法。

    于是有叫“銅钿”的,有叫“票子”的,還有叫“麻腦殼”的。

    北京則叫“屜”,也叫“頁子”(指紙鈔),“鋼蹦”(指硬币)。

    搞錢、弄錢叫“搬”,數錢叫“點張”。

    這些原本都是黑道上的說法,現在也都普及了。

     錢數也有種種說法。

    具體說來,一元叫一分,十元叫一張,一百元叫一棵,一千元叫一噸,一萬元叫一方。

    比如“被人搬走了半方外帶七棵半”,就是五千七百五十元落進了别人的腰包。

    方,是萬字出頭,也就是“萬”;噸,是一千公斤,也就是“千”;棵,是白菜一棵,也就是“百”。

    至于一元是“分”,十元是“張”,一百元是“一個數”,則不過是不把錢當錢,顯得财大氣粗,拔份兒罷了。

    此外還有大團結(十元)、工農兵(五十元)、四老人(一百元),都是因人民币票面圖案而得名,其他地方也有這麼說的。

    如果是外彙,則另有一說。

    美元叫美子,日元叫老日,港币叫港紙。

    三方老日,六噸港紙,九棵美子,也就是三萬日元,六千港币,九百美金。

    它們也都是“屜”。

    隻要有“火紅的屜”,就不愁沒有“巨灑的蜜”(極其漂亮潇灑有風度的“女朋友”)。

     六、口彩 有錢,就有掙錢的人,撈錢的事。

     錢多的主叫“款”,也叫“大款”、“款爺”。

    錢少點兒的,叫“款哥”、“款姐”。

    掙錢多的活則叫“頁子活”。

    不是“款”也不是“腕”,又沒“頁子活”可幹,還想過上“幸福生活”(不是貧嘴張大民的那種),那就隻好自個兒想辦法了。

    于是有“練攤”的,有“蹭飯”的,有當“托兒”和幹“走合”的,還有切彙、抄肥,黑了心宰人的。

    “練攤”就是擺個小攤兒掙倆小錢,“蹭飯”就是厚着臉皮不花錢白吃白喝,“托兒”就是冒充顧客幫着雇主推銷東西(往往是假冒僞劣),“走合”就是在買方和賣方之間牽線搭橋利用差價牟取好處,“切彙”就是在外彙交易中扣下一方應得的部分款項,“抄肥”就是看見有油水的買賣就撈他一把,或者攔路打劫,半道裡把貨截走,北京人稱之為“驢叼夜草”。

    反正怎麼着也得想辦法“紮款”(搞錢)。

    人不為己,誰肯早起?為了“巨灑的蜜,火紅的屜”,禮義廉恥什麼的也就顧不上了,哪怕是“殺熟”(坑親朋好友),也“該出手時就出手”。

     這當然很不好。

    君子愛财,取之有道嘛!但不管怎麼說,錢,總是大家都喜歡的東西。

    “恭喜發财”之類的話,大家也都喜歡聽,尤其是逢年過節。

    年,在中國人心目中是道“坎兒”,所以也叫“年關”,不能“過不去”。

    不但要“過得去”,還要“過得好”,因此得說吉利話,不能犯忌諱。

    不小心犯了,也得文過飾非。

    比方說,打碎了東西,是忌諱的,解決的辦法則是趕緊說“歲歲平安”或者“越打越發”。

     吉利話叫“口彩”,也叫“意頭”。

    廣東人最講“意頭”。

    比如發菜蚝豉叫“發财好市”,發菜豬手叫“發财就手”,發菜香菇叫“發财金錢”,是逢年過節非吃不可的,好不好吃都要吃(近年因環保則改吃生菜,意謂“生财”)。

    粵語“橘”(桔)、“吉”同音,年前便家家戶戶都要從花市買回一盆金橘。

    又是金,又是吉,自然吉利得可以。

    近年的習俗,是有人來拜年時,送禮待客之物,除了橘子,還有蘋果,意思是“吉利平安”。

    閩南一帶也這樣。

     年糕則是南方許多地方都要吃的,江浙一帶更是年夜飯的頭一道,意思是“年年高升”。

    台灣吃雞,因為台灣閩南話“雞”、“家”同音,吃雞就“發家”。

    閩南吃蘿蔔,因為閩南話蘿蔔叫“菜頭”,吃蘿蔔也就是吃“彩頭”。

    有些地方大年三十晚上要燒芋頭吃,意思是“遇頭彩”;親人出門上路也要以此餞行,意思是“遇好人”。

     北方過年吃餃子。

    餃子就是“交子”,本來就很吉利。

    北方人還嫌不過瘾,又管餃子叫“元寶”(至少過年時得這麼叫)。

    餃子煮在鍋裡,如果不小自煮破了,不能叫“破”,得叫“掙了”。

    掙了元寶,當然是好事,因此也吉利。

     吉利是大家都喜歡的,倒黴是大家都不喜歡的。

    倒黴在粵語中叫“衰”,它同時也有缺德、讨厭的意思。

    比如“邊個咁衰,整到呢度咁污糟”,就是“誰這麼讨厭(或誰這麼缺德),弄得這裡那麼髒”。

    不過同樣是“衰”,語氣也有輕重。

    衰公、衰婆、衰人、衰神、衰鬼豆的語氣較重,有下流坯、下賤貨、壞家夥、倒黴蛋、讨厭鬼等意思;衰仔衰女的語氣輕一些,多半指那些調皮搗蛋的男孩和女孩。

    但不管怎麼說,衰,不是好事。

     為什麼“衰”就不好呢?因為“衰”有衰落、衰退、衰減、衰弱的意思。

    你看和“衰”字沾邊的,哪有什麼好詞?不是衰敗、衰竭、衰萎,就是衰老、衰朽、衰亡。

    難怪廣東人要讨厭“衰”,或把讨厭說成“衰”了。

     和“衰”相反的是“興”。

    興,意味着興盛、興旺,這是大家都喜歡的。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興,在方言中就還有兩個意思,一是允許,二是或許。

    的确,運氣這東西,是興來興不來(可能來可能不來)的。

    倒黴的事,大約也是興來興不來的,哪能因為我們講忌諱,讨口彩,就一定會來或一定不來呢? 忌諱和口彩的興衰,或者也可以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