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曾照渠溝 六、晁錯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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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考慮“能不能做”,以及“如何去做”。

    他對削藩的困難明顯估計不足,對雙方的情況明顯掌握不夠,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焉能不敗?還有一點也很不好:他太想盡早完成這一偉業了。

    結果勢必急功近利,不講策略,草率從事。

    這就既沒能做到事先“知其當然”,又不能做到事後“徐為之圖”。

     更糟糕的是,他也沒能做到“事至不懼”。

    七國反漢後,缺乏足夠思想準備的漢景帝方寸大亂,心急如焚。

    這時,他最需要的,是晁錯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幫他解圍。

    可惜,晁錯是書呆子,不是政治家。

    他不但沒有什麼錦囊妙計,反倒手忙腳亂不知所措,情急之下竟然想出了兩個馊主意。

    正是這兩個馊主意,直接把他自己送上了斷頭台。

     第一個馊主意是殺袁盎。

    吳楚七國造反後,晁錯就和自己的副手、下屬商量要殺袁盎。

    晁錯是禦史大夫,禦史大夫的副手有兩個,一個叫禦史丞,一個叫禦史中丞,下屬就是禦史。

    晁錯說,袁盎這家夥,接受吳王的賄賂(夫袁盎多受吳王金錢),總說吳王不會造反(專為蔽匿,言不反),現在卻果然反了(今果反)。

    我們應該殺了袁盎,就知道他們搞什麼鬼了(欲請治盎宜知計謀)。

    晁錯的副手和下屬卻不贊成。

    副手和下屬說,事情還沒發生時,這麼整一下,或許還有好處(事未發,治之有絕)。

    現在叛軍都打過來了,殺袁盎又有什麼用(今兵西鄉,治之何益)!再說袁盎身為朝廷大臣,也不應該和吳王有陰謀(且袁盎不宜有謀)。

    晁錯聽了,猶豫不決,袁盎卻得到了消息,通過窦嬰求見皇上,提出了“方今計獨斬晁錯,發使赦吳楚七國,複其故削地,則兵可無血刃而俱罷”的對策,被漢景帝采納,晁錯也就“衣朝衣斬東市”。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就連司馬遷也批評說:“諸侯發難,不急匡救,欲報私雠,反以亡軀。

    ”晁錯這一着,是不是臭棋? 第二個馊主意就是提出要景帝禦駕親征,自己留守京城。

    誰都知道,帶兵打仗,是最危險的;留守京城,則是最安全的。

    國難當頭之時,任何忠臣,都應該把危險留給自己,安全留給皇上,何況這“國難”還是你晁錯惹出來的?你惹了禍,你就得有擔當。

    正如蘇東坡所說:“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

    ”然而晁錯卻反其道而行之,“以自将之至危,與居守至安;己為難首,擇其至安,而遣天子以其至危”,這就難怪不但袁盎主張殺他,就連其他大臣也主張要殺了(此忠臣義士所以憤怨而不平者也)。

    實際上,像晁錯這樣把安全留給自己,危險留給皇上的大臣,恐怕哪個皇帝都不能容忍。

    所謂“烈火見真金,危難見忠臣”,晁錯的這個馊主意,确實讓自己的“忠”大大打了折扣。

     所以蘇東坡說:“當此之時,雖無袁盎,錯亦未免于禍”。

    相反,如果晁錯把危難擔當起來(已身任其危),親自率兵東向迎敵(日夜淬砺,東向而待之),不讓君王受到威脅和連累(使不至于累其君),皇上肯定會把他看作可以克敵制勝的依靠(則天子将恃之以為無恐)。

    那麼,就算有一百個袁盎,又能怎麼樣呢(雖有百盎,可得而間哉)? 這就是晁錯之錯了。

    他錯在急功近利,錯在專政擅權,錯在自以為是,錯在得意忘形,錯在隻有雄心壯志,沒有大智大勇,隻知一往無前,不知運籌帷幄。

    他太想做一個孤膽英雄了,不知道改革會有陣痛,成名要付出代價,再偉大的戰士也是需要後援的。

     非常遺憾的是,這往往也是曆史上那些改革家的通病。

    難怪司馬遷要說:“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豈錯等謂邪!” 我以此心對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溝。

    其實明月又何曾照渠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