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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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進去,看了一遍,他看中了南院一間空房子,問了價錢,便毫不猶豫的交了房租,把坐馬牽入店内去了,店夥正要伸手接馬缰繩,少年擺手說道:“不用你來,我這一匹馬烈性得很,比得上薛平貴那匹紅鬃烈馬,它名叫玉獅子,隻認得騎它的主人,其他人一走上前,立即舉腳便踢,你千萬不要招惹!” 店夥哦了一聲道:“那麼這匹馬小的不敢領教,請客人自便了!” 少年笑了一笑,徑自牽馬進去。

     虞秀雯看清楚了少年投店住的房間和字号之後,知道他住的客店名叫福昌棧,她把客店位置牢牢記着,方才返回自己的客店裡。

     虞秀瓊已經回來了,虞秀雯便把自己發現少年的經過向姊姊說明,虞秀瓊瞿然道:“哦!原來是那家夥來了,你沒有看錯人嗎!” 虞秀雯道:“哪裡有看錯的道理,我已經看清楚,他就住在距離這裡不遠北街福昌棧向南的院子裡!” 虞秀瓊大喜道:“是嗎?很好,今天晚上,我們兩個刺探他一下!” 姊妹二人決定夜來刺探福昌棧。

     這天晚上,虞秀瓊把店夥喚進來,叫他早些端晚飯入房,自己姊妹吃了,一早閉門睡覺,到了二更左右,客店裡的人完全睡着,全店暗沉沉的,沒有半點燈火。

     虞家姊妹看見夜深人靜,悄然立起身來,換過夜行衣褲,把床上被褥卷起來,折成兩個人的樣子,方才把油燈吹熄了,推開窗戶,飛身一晃,跳出窗外,再一騰身,聳上房頂,兔起鹘落,疾走如飛,向福昌棧走去。

     虞秀雯來過一次,識途老馬,她帶領着姊姊一直來到福昌棧前,由後院跨牆進去,她們剛才跨過牆頭,猛見眼前黑影一晃,一條人影疾如鷹隼也似的,直冒上來,虞家姊妹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她兩姊妹急忙在牆根下一伏,還算她閃得快,沒有被來人發覺,那人跳到屋頂上,四面瞥了一眼,見沒有人,便把身形一聳,展開陸地飛騰身法,直向福昌棧外跑去。

     虞秀雯在星月微光之下,看得十分清楚,她認出那人影正是日間投店少年,換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褲,皂帕包頭,在肩背後斜斜挂着一個皮囊,突出一對似筆非筆,似钺非钺的東西,越加顯得豐神俊朗,英姿爽飒,他一溜煙跑出福昌棧外,絕不猶豫,直向東南奔去。

     虞秀雯向姊姊招呼一聲,說道:“姊姊,這家夥大概又想作案了,我們跟蹤他去!” 虞秀瓊點了一點頭,姊妹兩個展開八步趕蟬身法,直追下去,她們恐怕少年發覺有人追蹤,不敢過于迫近,不即不離的跟在背後,少年走了兩條街道,突然把身形一頓,停在一間大屋面前,正在作勢騰身跳上,虞家姊妹在這時候趕到! 她兩姊妹距離少年三丈左右,正要找地方躲起來,哪知道虞秀雯在移身時候,腳下偶然一個不留神,把屋頂一片碎瓦踢下地來,吧的一聲,在這深宵人靜的時候,格外覺得響亮。

     少年當堂驚覺,霍地扭轉身來,他發覺屋頂上現出人影,分明監視自己,可是少年态度卻是不慌不忙,他伸手按了按背後皮囊,按着江湖唇典(即是口語)招呼道:“喂!來的朋友是誰,是合子還是鷹爪,大家如果沒有過不去的事,何必鬼鬼祟祟,請下來相見吧!” 虞家姊妹估不到少年這樣膽大,居然招呼自己,他說的還是江湖口語,“合子”即是同道,“鷹爪”就是官差捕快,意思即是問自已是同道還是官府裡面的人,真稱得起鎮靜從容這四個字哩! 虞秀瓊看見對方挑明了向本人打招呼,就要飛身下去,虞秀雯卻把她一手拉住,說道:“姊姊不要露面,等我下去會他!” 她說着把雙刀由背後拔下來,拿在手裡,一個飛翻跳落平地。

     少年眼光十分銳利,他看清楚了虞秀雯的廬山面目,忽然哈哈一笑道:“我以為是哪一個人,原來是那天馬失前蹄險些兒變滾地葫蘆的尊駕,那一天大概沒有受傷吧!” 虞秀雯看見少年說話含有挖苦的意思,不禁冷笑說道:“托賴尊駕洪福,那天我并沒有跌傷,廢話少說,你三更半夜的出來,用意何居?目的何在?快說出來,不然的話,本……”她正要接口說出姑娘兩字,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易钗而弁,哪裡能夠表露出自己身份來?隻好改口說道:“本少爺決不跟你客氣,把你押到官府那裡!” 少年一聽虞秀雯這幾句話,兩道劍眉一豎,冷冷的回答道:“哦!照這樣說來,你是鷹爪孫了,我玉面彪生平最恨吃六扇門飯的人,一個人有一身好本領,哪一處不可以找飯吃,卻去作鷹犬呢,你要拿我到官府去,先要問問我這一對兵器!” 少年說到這裡,把皮囊裡面的兵刃刷的拔了出來,這兵刃十分古怪,上半截形如矛頭,頂着一個鴨嘴尖子,下半截形如利劍把柄處卻有兩個護手鈎了,通體是用黃銅鑄的,金光閃閃,虞秀雯認出少年手中兵器叫三星銅钺,是外門兵刃的一種,路數和虎頭雙釣互相仿佛,不過它的尖鈎矛頭,可以當點穴用,必要時又可當寶劍使用,換句話說,即是一件三星銅钺,可以有護手鈎,判官筆,寶劍三種兵器用法,變化倏忽,本領稍差的人決不能夠使用,這少年自稱玉面彪,又有這對兵刃,可見他不是一個尋常人物了! 虞秀雯有心要試試對方武功深淺,便把雙刀一順,喝了一個好字,身子向前一竄,左手刀虛掩面門,右手刀“順水推舟”直奔少年左肋砍到。

     那名叫玉面彪的少年,卻是不慌不忙,看見虞秀雯雙刀迫切滾進,喝了一個“好”字,身子略走偏鋒,三星銅钺向上一攔,他用了個“橫架金梁”的式子,當的一撩刀鋒,钺尖矛頭使來鈎取刀身,護柄直制敵腕,三路招數一齊運用。

     虞秀雯看見三星銅钺果然來得兇猛,霍地向後一退,把雙刀立起來,“蒼鷹屏翹”,刀身向他劍身一敲,叮當,方才把這一着避過,玉面彪雙钺一展,“野馬分鬃”,向她兩肋刺到,虞秀雯向後一跳,還算她閃得快,險些兒沒有被敵人三星銅钺的矛頭,勾住自己的衣衫,女英雄吓得一身冷汗,暗裡昨舌說道:“好厲害的兵器!” 名家空手快如追風迅電,隻一交手,便可以判出對方武功強弱高低,虞秀雯和玉面彪隻一交手,不到兩個招式,便幾乎錯手失招,虞秀瓊旁觀看清,看出自己妹子本領,不能夠應付三星銅钺,她立即一個飛身,由屋頂上跳了下來,寒光閃處寶劍铮然出鞘,她一個“龍形飛步”搶到少年面前。

     少年毫不畏怯,左手钺一分虞秀雯的雙刀,右手钺向外一展,“骊麗采珠”,直刺虞秀瓊的面門。

     虞秀瓊把寶劍一盤一繞,使個“白蟒吐信”之勢,盤住钺身一送,當當,居然把玉面彪的三星銅鎮崩開。

     這一下把玉面彪右手虎口震得麻辣辣地,玉面彪吓了一跳!他估不到眼前這少年的劍法比起同伴雙刀還要高強,托地向後一跳,向虞家姊妹道:“朋友,你的劍法果然有三兩手,我玉面彪今日總算幸會高賢,改日再見!” 他說着把三星銅钺一晃,騰身一聳,使個“鹞子鑽天”之勢,跳上屋頂,一溜煙般去了。

     虞秀瓊正要追趕,虞秀雯卻把姊姊的衣角一扯,低聲說道:“不用追他,我們已經知道他落腳地方,不怕他飛上天去!等一陣我們到福昌棧探探吧!” 虞秀瓊方才止住,他們正要跟着玉面彪逃走的方向,直迫過去,忽然看見玉面彪剛才逗留過那間小屋瓦面,飒飒幾聲,一連冒出三四個人影來,虞家姊妹出其不意,當堂吓了一跳! 好在她兩姊妹的站處近在牆隅,一看見屋中人影竄出來,馬上用地堂功,滾身向地一伏,還算她兩個閃得快,并沒有給那幾個人的眼光瞥着,虞秀瓊屏息靜氣,向上望時,隻見這幾個出來的人,完全是相貌粗野的漢子,個個穿着灰衣褲,一股匪氣,他們一竄出來,向附近的大街小巷巡了一陣,方才咄咄稱奇,交頭接耳說道:“奇怪,我們剛才明明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還有兵刃叮當亂響,分明是有人交手的樣子,怎的一出來便不見了,真是奇怪?” 一個面黑微麻的漢子說道:“季老三,别再說夢話了,哪裡有人交手,一定是你耳花聽錯,并肩子廢話少說,我們剛才商量的事還沒有完呢,快回去吧!” 那幾個漢子聽見黑漢這樣一說,便自返回屋裡,瓦面上人影一陣亂晃,這幾個滿面匪氣的漢子曆曆落落縱到地上返入尾裡去了。

     虞家姊妹倆在牆根暗處,聽得清楚,看個分明,她們聽了幾個漢子對答的話,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這矮屋裡住的漢子,全是馬賊黨羽,剛才麻面黑漢漏了一句暗語,就是“并肩子”三個字,這句口語是馬賊招呼同黨的口頭語。

    這幾人滿身匪氣,必定是馬賊無疑了,自己起先還以為玉面彪這個少年是馬賦耳目,原來他也是為刺探馬賊而來的呢!毋怪他不肯和自己姊妹交手,隻一接觸便退,原來他恐怕被屋裡馬賊聽見,洩漏自己身份哩! 虞秀瓊想到這裡,不但悔恨自己孟浪,跟玉面彪交手,把他迫走了。

     她正在呆想時,虞秀雯已經迫近她的身邊,附耳說道:“姊姊,這間屋十分可疑,我們要不要刺探一下呢?” 虞秀瓊點了點頭,她兩姊妹,立起身來,輕輕一扭柳腰,跳上瓦面,向下一看,隻見下面是一座三合的院子,一列三個房間,兩明一暗,暗間裡進出燈火來,虞秀雯就要下去,虞秀瓊輕聲說道:“不要魯莽!” 她兩個“倒卷珠簾”的身法,兩腳鈎住屋檐,全身向下一挂,臉孔貼着窗戶,就隙縫間向裡面看去。

     原來裡面是一間卧房,靠東有兩張土炕(北方天氣奇寒,重裘不暖,北方人以磚砌床榻,下面中空,燃以煤炭,藉以取暖,是故稱為暖炕,請客人坐謂之升炕),靠西面有一張白木桌子,上面放着幾隻酒杯還有一壇關東老白幹酒,屋裡一共坐着六個人,說的全是關東土語,好在關東土語跟京白(即北京話)差不了多少,虞家姊妹在小時候也曾跟過父親幾次遠涉關外,還可以聽出來。

     隻聽一個漢子說道:“我們這一次下手,最好是在興城以北,綏中以南一般地方,因為這裡一望荒涼,沒有泛營官兵,大可以為所欲為,事完之後,還可以從容撤退呢!” 另外一個滿面胡須的漢子道:“季老三想得好主意,俺們有派人看定了那幫肥羊嗎?” 那姓季的漢子笑道:“哪有不監視的道理,明天早上,那些買參客人離開興城,直向盛京出發,大概明日午後,便可以到達綏中南面的燒鍋屯子,這裡完全是青紗帳,正合我們動手的好地方,我們已經照會了那裡的耳目,準備一齊動手了!” 胡須漢十分高興,舉起手裡的酒杯來,朗聲說道:“巫老二,怪不得人家叫你智多星,這一次如果得手,起碼可以得到三萬多兩銀子,比柳河屯子那一次收獲更大,各位兄弟過來,我們幹一杯酒,預祝馬到成功!” 五個漢子一齊站起身來,各自拿起酒懷,就着酒壺,斟得滿滿的一杯酒一仰而盡,各人十分高興,哈哈大笑! 虞家姊妹估不到自己今天晚上追逐玉面彪,無意之中,居然刺探到馬賊的秘密,不禁大喜,依虞秀雯的意思,看見馬賊們得意忘形的樣子,恨不得取出梅花針來,給他幾下,可是回心一想,這樣做法隻是打草驚蛇,沒有一絲一毫實用,竟不如等他出齊人馬,準備行動之時,給他一個迎頭痛擊,既然可以替行旅除去大害,又可以一網打盡他們哩! 虞家姊妹想到這裡,便把身軀翻回瓦面,跳落平地,返回自己住宿的客店去了,她們回到客店時候,還不過四更天氣,客店裡面的人還沉沉大睡,沒有一個驚醒過來,虞家姊妹穿窗竄入自己的卧房裡,檢視了自己的行李,這是夜行人必做的事,因為自己出外探人,也要提防人家來刺探自己呢! 虞家姊妹看見自己行李上的暗記,沒有移動,知道沒人來,方才放心,這晚一宿無話,到第二天早上起來,虞家姊妹匆匆洗漱,略吃一些幹糧,算是用過早餐,馬上結帳離店,策着坐馬,一溜煙離開興城縣,跑了個多時辰,果然到達燒鍋屯了! 原來關東一帶所謂“屯子”,即是等于南方村落的意思,關外屯子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