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怒血鄉愁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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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從天堂掀入地獄。

     希望與絕望相互交替,思念與痛憤重垂浮湧,在接連下來的幾十天裡,燕懷仙恍若一個白癡,整天在營内到處走動,不說、不笑、毫無表情,隻偶爾茫然環顧四周,彷佛忘了身處何處。

     三月初,朝廷頒下一紙振奮人心的诏令,命桑仲節制軍馬,規複僞齊所置州郡,且令翟興、解潛、王彥、陳規、孔彥舟等鎮撫使為桑仲後援。

     桑仲頓時如同機簧一般蹦跳忙碌起來,進取中原的計畫早在腹中,協調各路軍馬卻是令人頭疼。

    各個鎮撫使本就誰也不服誰,難制得緊,如今桑仲雖然身受王命,地位已大大不同,卻仍難教他們俯首聽派調遣。

     桑仲可也太明白這一套,冷笑道:“我桑老二現在已經不是‘賊’啦,世局倒反過來啦。

    那個敢不聽我的,我就先讨那個‘賊’!” 七算八算之後決定的第一着棋,便是去郢州調兵。

     “一丈青”李橫谏道:“郢州守将霍明向來不服咱們,老在暗裡使壞,主帥最好不要親自前往。

    ” 桑仲笑道:“霍明那小子有謀無膽,諒他不敢有什麼舉動。

    郢州控扼漢水中遊,正好遮斷咱們的後路,若不藉調兵之名,先把他剪掉,咱們如何能安心北進?”乃命李橫留守襄陽,自己隻帶了一千精兵,啟程南下,因見燕懷仙鎮日失魂落魄,便強拉着他一道,也好散散心。

     燕懷仙反正無可無不可,木偶般任人擺布,上了馬也不知馬頭馬尾,隻管跟着人家走。

     不一日來到郢州城外,霍明早已率隊在道旁恭候,柳條兒似的打躬哈腰,滿口“桑帥”、“桑帥”的叫個不停。

     桑仲心忖:“這小子的死期到了,還在這兒賣乖哩。

    ”面上卻甚是和氣,說了許多慰勉獎勵的話。

     主帥既來,照例要人城升帳點兵,奪下霍明的兵權也就在此時。

    霍明卻似渾然不覺,必恭必敬的徒步奉桑帥入城。

     桑仲意氣飛揚,在馬上指指點點,向身邊的燕懷仙笑道:“五郎,我從小便知我這輩子必定會位極人臣,列侯封疆,如今這已不再是個想頭,手一伸就可以拿得到了。

    五郎,不是我說你,咱們師兄弟之中就數你最懵懂,他們幾個的想頭不管對不對、可笑不可笑,最起碼他們心裡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唯有你,始終拿不定主意。

    其實他娘的說穿了,人生在世不圖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還要圖什麼呢?”說時已進了郢州城門。

     忽聞城頭上一聲梆子響,燕懷仙頓覺眼前一黑,急擡頭看,隻見十幾塊磨盤大的石頭蓋頂砸下。

     燕懷仙雖然心神恍惚,反應仍甚神速,一個翻身倒縱出去,胯下馬匹已被巨石打得稀爛。

    桑仲近年來南征北讨,過的盡是鐵馬大槍的生涯,小巧功夫幾乎全擱下了,且又正在得意頭上,戒備警覺之心大減,待到發現不對,閃躲已是不及,竟被一塊大石掃中頭顱,倒跌下馬。

     燕懷仙大叫:“二哥!”飛身搶來,隻見桑仲雙目緊閉,頭盔都扁了一大塊。

     燕懷仙連忙将他夾在腋下,拔出鋼刀,回頭欲朝城外去奔,城門卻早已關上,将桑仲隊伍前頭的幾十騎封截在城内,四下伏兵大起,沖殺而至。

     燕懷仙此刻方才從那延續了幾十天的昏夢之中完全驚醒過來,所有的憤怒、絕望、痛苦、磨難倏然間全都集湊一處,化為一股熊熊烈焰,直貫入腦門。

     郢州守兵但隻得一聲不若人類的嗥叫,紮得衆人耳鼓撕疼,緊接着便見一條人影拔地沖上城頭,地獄寒光連連閃動,一波波血柱挾帶着四分五裂的人體,猶如下雨降雹一般,将半壁天空塗灑得變了色。

     守城兵卒幾曾見過如此兇惡的勢頭,哭爹叫娘不絕,争相逃命。

     燕懷仙斬開城門,放出殘餘的桑家軍,自己則從牆頭上跳出城外。

     桑仲麾下的副将眼見敵方勢大,弓箭石塊不斷打來,料如此城急切難攻,商議道: “且先後退,再派人回去禀告李副統制,多調人馬,非要把這郢郭州城踏破不可!” 當下揮軍退出五裡,燕懷仙才将桑仲放下,隻見他面色慘白,鮮血不停從頭盔中滲出,順着脖項滾滾滴落。

     燕懷仙心中刺痛,便咽着叫道:“桑老二……九頭鳥……” 桑仲微睜開眼,望了望燕懷仙,安心了些,眼光掃過空際,彷佛看見了什麼。

    “五郎……好玩……” 當他斷氣時,臉上兀自挂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