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風雲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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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擊,霎時沖開莫高天以内力封住的穴道,九轉易筋丸的藥力與四種劇毒,挾着莫高天的内力,一起注入了他的膻中穴。

    就這樣,九轉易筋方的功力,藉由莫高天與丁白雲的内力牽引下,打通了第一道關卡。

    這一道關卡就是:九轉易筋方必須要由受藥者自身内力帶引,才能加以利用,否則九九八十一天之内,受藥者終将因控制不了體内積蓄着日愈強大的藥力,最後血脈爆裂而死。

     湯光亭本身并無任何内力,所以這個尋常問題卻是他的大問題。

    丁白雲本愈殺他,卻陰錯陽差救了他,更莫名其妙地弄脫了自己的手腕。

    至今仍怕東窗事發,終日惴惴難安,隻想早日與湯光亭,還有莫高天作别。

     那九轉易筋方既已在湯光亭體内作用,莫高天所注入的一小部份内力,便為他所用,而那原先存留在他體内的四種毒質,即将在未來的日子裡,漸漸被他的内功化去,轉成了内力。

    他不知在這未來的九九八十一日之内,自己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自行練功,所有禁忌亦與一般練内功者相同。

     而這時他偏偏想起了梅映雪,心裡便不自覺地動了男女之情,正是犯了搬運内息時的大忌,頓時陷入魔障。

    原本就算要走火入魔,一般也都要在修習内功二到三年,略有小成之後才有可能發生。

    湯光亭服用九轉易筋丸至此不過一天光景,體内内力初生,便有如此威力,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湯光亭哪裡知道他自己的命,居然曾在鬼門關前數度過門而不入,這時他四肢逐漸麻痹,還道是體内劇毒再度發作,心裡隻想:“莫前輩殺人的武功高強,救人解毒卻是半調子,要是他們再不回頭看我,隻怕這次我小命不保!”這次雖然也是屬于練功走火,但因他并不是自行運氣練習,所以他一停止胡思亂想,全身麻痹的感覺其實已有漸緩的趨勢,隻是情急之下,不能立刻察覺這細微的變化。

     眼前隻見擺在這客棧中間的桌椅已被人挪開,當間兩人大打出手。

    其中一個是剛剛一進門就呼呼喳喳的大胡子老粗,另一個身材矮胖,四肢肥短,看穿着打扮是河朔刀槍會裡的人,剛才沒聽他自我介紹,倒不知道他是誰。

     别看那性子浮躁,傲慢輕挑的大胡子是個大老粗,隻見他步伐嚴謹,雙拳舞動招式狠辣,走得是冷僻肅殺一路的拳法。

    那刀槍會的胖子手段更是怪異,他身材肥胖,卻又偏偏使得一對與他不登對短手戟,進退趨避之間,動作迅猛無俦,簡直活像一隻胖松鼠。

     一個偏鋒,一個奇巧,一時鬥了個旗鼓相當,短時間還瞧不出誰勝誰敗,雙方人馬卻已在場外互相戟指叫嚣,個個争先恐後,以口角另辟戰場,鬥了起來。

    那鐵馬幫的朱虎原本事不幹己,但刀槍會的人一開始對他們禮數頗為周到,便對刀槍會有了好感,若說因為這樣便要幫他們嘛,卻又顧忌不清楚這另一路人馬的來曆,實在下不了決心。

     猶豫間,忽然聽得“啪”地一聲,那大胡子一拳打中了胖子的小腹,但那胖子動都不動,哼也沒哼一聲,若無其事地承受下來。

    大胡子臉色大變,向後退開數步。

     那朱虎見狀,連忙趁機上前,雙手一攔,說道:“各位請冷靜冷靜,聽在下一言。

    ”那大胡子身後一個矮小的白面漢子,從後面冒出一個頭來,應道:“少啰唆,再吵連你一塊兒揍!”大胡子右肘往後一撞,正好敲在白面漢子的胸膛上。

    那白面漢子吃了這一記悶拐子,還要多嘴,撫着胸口說道:“大師兄别怕,大不了咱們一塊兒上……”一言未了,他的另外兩個師兄弟,一人一邊,一個按住了他的頭,一個捂住了他的嘴。

     朱虎裝着沒看見,續道:“在座各位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各人的門派也都是響铛铛的名門正派,何必為了一點小小的誤會,傷我江湖同道和氣?”大胡子道: “你既說是誤會,那好,為何這位胖朋友,一進來便對我大吼大叫,還動手動腳?” 衛正人接口道:“那是因為貴派兄弟不聽勸告,無故妄動我會的東西,我黃兄弟一時氣不過,這才追進來。

    ”那大胡子頗不以為然地道:“原來擋在門口的那口大木箱是你們的東西。

    你們将一個這麼大的東西擋在馬路當間,怎麼?我們路過的人不能問問嗎?”衛正人道:“常人隻見表面,隻知這是一口木頭箱子,其實裡面的事物十分要緊,我黃兄弟一片好心,倒教貴派見笑了。

    ”那大胡子冷笑道:“嘿嘿,既然這其中藏的是你們那個什麼會,不可告人的秘密,今日之事,便算我給這位好管閑事的兄台一個面子。

    我們走吧!”招呼同伴便要離去。

     衛正人将身子往前一站,伸手說道:“那便請賜解藥。

    ”那大胡子臉色微變,說道:“什麼解藥?”衛正人道:“原來兄台便是朱砂派的毛師兄,失敬,失敬。

     我黃兄弟确實是一番好意,絕非向毛師兄挑釁。

    還望賜解藥。

    ” 那大胡子見對方叫破自己的來曆,便不再閃爍,說道:“閣下好眼力,不知高姓大名?”衛正人道:“敝姓衛,河朔刀槍會單刀教頭衛正人,便是區區在下。

    ” 大胡子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河朔刀槍會,久仰,久仰。

    ”才說完,忽聽得“咕咚”一聲,剛剛與他對打的胖子,突然一仰倒地。

    衛正人身後的三人趕忙去攙住了,捋開衣服,隻見小腹的地方有着一處茶杯口大小的瘀痕,卻不是一般的青黑色,而是朱紅色。

    顔色鮮麗,仿佛要滲出血來。

    三人相顧失色,衛正人卻頭也不回,自作鎮定。

     原來這個大胡子名叫毛天祚,果真便是朱砂派的大弟子。

    這朱砂派本是江湖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派,唐末丹鼎派的遺枝。

    十幾年前朱砂派煉金未成,反而煉出幾味神奇的毒藥,門下弟子居然便藉着這幾味毒藥闖蕩江湖,還真的鬧出了幾件風風雨雨的大事,從此朱砂派名聲才不胫而走。

     然而這朱砂派雖是武林幫派,因不以拳腳功夫見長,所以名聲雖有,地位卻始終不高。

    偏生這毛天祚天生火爆脾氣,無論去到哪裡,自然也都是惹禍的多,與他打過交道的人,無不搖頭皺眉。

    适才毛天祚與那黃胖子放對,他見連對方一個看東西的腳夫,功夫都不比自己差,妒恨心起,便動殺機,暗地将毒物握在手中,尋隙于發拳之際,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對手。

    他一拳得手,還佯裝不敵,隻想在對手毒發之前離開,正是他慣用的伎倆。

    每當夜深人靜,毛天祚時而想起那些莫名其妙死在他手下的人,臨死之前還搞不清楚究竟遭到了誰的暗算,心裡就有一種快感,所以他也從不考慮自己的行徑光不光明正大。

     傳言中的毛天祚身高腰粗,一臉虬髯,暗地裡有人稱他叫“毛掃帚”,最是好認不過。

    衛正人往這方向去猜,果然一言中的。

    而朱砂派既以毒藥聞名,這個掃帚星竟然轉性,甘願吃虧走人,衛正人隻想自己會裡的兄弟隻怕着了道而不自知,所以一開口就向他要解藥。

    一來叫對方知道,自己完全清楚他們的底細,二來就算猜錯了,也不吃虧。

    這時驚見黃胖子忽然倒下,衛正人卻隻能順勢強做鎮定,好讓人覺得一切都早已在他算計之中。

     毛天祚見衛正人對黃胖子的倒下視而不見,恍若無事一般,摸不透他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便道:“衛教頭剛才說,這位胖兄弟對我們是一番好意,在下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請教。

    ”說着,看了躺在地上的黃胖子一眼,心想:“剛才讓你逞足了威風,怎樣?現在是你行,還是我強?”嘴角漾起一絲微笑,三人對他怒目而視,他也隻當沒看見。

     衛正人道:“我們的這口木箱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就這麼擺在路邊,對于慣常在路上橫沖直撞的人來說,也許不太方便,但若是要閃避,隻要眼睛沒瞎,就一定閃得過去。

    ”毛天祚“哼”地一聲,把頭撇了過去。

     衛正人續道:“也許毛兄要問,那麼這口箱子,為什麼就非得放在路邊不可,這路可不是河朔刀槍會開的。

    ”那剛才被同伴捂住嘴巴的白臉矮子,不知何時恢複了開口的自由,插嘴道:“老兄你這幾句話可隻說對了一半。

    ”衛正人一怔,問道: “什麼?”那白臉矮子道:“我們師兄弟幾個,向來便是這麼天不怕地不怕,我們不去管你怎麼擺放什麼箱子,不過它礙到了我們幾個走路,我們便找它出氣,怎樣? 不服氣的話,再來比畫比畫。

    ”一付躍躍欲試的樣子。

     衛正人皺眉道:“毛兄,這便是你們的意思嗎?”毛天祚道:“我的意思是,是非曲直,總得說得明明白白。

    ”白臉矮子搶着道:“那還用說嗎?大師兄,當然是我們是,他們非,我們曲……我們直,他們曲啰!” 衛正人道:“既然這天下諸事,都擡不過一個‘理’字。

    蔣師傅,勞你駕跟這位小兄弟說說,說咱們那口箱子裡裝了什麼東西,我們黃兄弟,看的是什麼要緊的事物。

    ”隻見圍着照料黃胖子的三人,其中一個幹幹瘦瘦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眯着雙眼對着衛正人說道:“是。

    ”轉過頭去,睜着他那一雙,睜也睜不開的雙眼,看着那白臉矮子,淡淡地說道:“我們那口箱子裡裝的是火藥,一百來斤的火藥。

    ” 他這火藥兩字說得既輕,語調又平淡,可一出口,四周全安靜了下來,那白臉矮子聽了臉色大變,連毛天祚亦為之動容。

    隻聽得那蔣師傅自顧自地續道:“……要是點起火來,轟的一聲,你們也甭差人回老家報信了,你家老太爺在二三十裡外,都知道要上哪找你去了。

    隻是到時這裡一片焦土,胳臂啊,手啊,腳的,零零落落散了一地,拼拼湊湊也不知能不能将你完完全全地拼起來……”衛正人插嘴道:“蔣師傅,請你挑要緊的講。

    ” 蔣師傅道:“是,是。

    我們黃兄弟便是會裡使用火藥的第一把交椅,這火藥的性子摸不準的,會裡兄弟沒人敢碰,就黃兄弟擺得平,所以一路便交由他親自看管。

    ” 衛正人颔首微笑道:“說得非常清楚,蔣師傅,謝謝你。

    ”擺手示意要他退下。

     自己接着說道:“我黃兄弟為人謹慎,做事一絲不茍。

    恐怕剛才就是有人意圖碰他那口箱子,我黃兄弟未免發生意外,更是職責所在,自然得從權防範。

    隻是不知如何得罪了貴幫兄弟?” 那白臉矮子道:“他是沒得罪我,隻是咿咿呀呀的,誰聽得懂他講什麼?這麼要緊的東西,你們派了一個口齒不清的人看管,這不是開玩笑嗎?”他這麼說,等于是間接承認了剛才便是他去動了那口箱子。

     衛正人道:“黃兄弟是火藥方面的第一把好手,他說話上有障礙,并不影響他在這方面的能力。

    火藥這玩意兒性子可是捉摸不定的,有時候碰一碰就能炸開來,老兄若是活得不耐煩了,倒盡管去試試。

    不過在那之前,希望你招呼大家一聲,免得你毛師兄到了閻羅王那兒,還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去的。

    ”白臉矮子啐道:“好端端的,我毛師兄幹嘛去閻羅王那兒?你不是咒他死嗎?”衛正人冷笑一聲,不再答話。

     那朱砂派以煉丹起家,雖然最後走上煉制礦藥一途,但對于硝石硫磺的特性,亦向所知悉。

    若是那口箱子裡,裝的全都是火藥,其威力之駭人,非世上一般刀槍飛石所能比拟。

    而河朔刀槍會一向又與當朝為政者往來密切,擁有火藥兵器,亦不足為奇。

    毛天祚聽到這裡,十之八九已相信對方并無惡意,更何況今日若不給解藥,對方人多那還是其一,與擁有火藥的河朔刀槍會為敵,隻怕後患無窮。

     毛天祚緩緩地從懷裡拿出一個折成小方勝的油紙包。

    攤開油紙包,從中用指甲挑出一點藥膏,彈在蔣師傅的掌心。

    說道:“直接搽在患部。

    ”蔣師傅不信解藥這麼容易到手,眯着眼睛狐疑地瞧着他。

    衛正人道:“事不宜遲,快照着做。

    ”蔣師傅趕緊照辦。

    那毛天祚忽道:“慢着!” 衛正人道:“此事尚有不妥嗎?”毛天祚道:“我朱砂派的解藥藥到病除,半個時辰之内,我保證這位黃兄弟活蹦亂跳,又是一條好漢。

    隻是有件事情,我得代在座各位英雄問一問,否則難以安心。

    ”衛正人道:“毛兄有話不妨直言。

    ” 毛天祚道:“火藥這種東西,老實說,小弟也略有研究。

    甚至也曾親眼目睹它的威力。

    其中若是填上丹黃,一經燃點,在場各位隻怕沒幾個能躲得過。

    如此霸道的東西,若非另有圖謀,不知衛兄何以一帶一百來斤?” 衛正人哈哈一笑,道:“原來毛兄擔心此事。

    ”頓一頓,續道:“其實我和鐵馬幫的朱兄剛才在這裡,正談起此事。

    本來就打算邀請毛兄,現在既然誤會冰釋,實在再好不過。

    小二,來挪好桌椅,多擺一付筷子,再打兩斤酒來!” 那店小二原本吓得躲得老遠,這會兒見雙方言和,這才敢出現。

     酒菜重新上桌。

    衛正人道:“朱砂派離此地有百來裡路,不知毛兄為何帶着貴幫兄弟,遠道而來?”毛天祚心裡有氣,心想這本來就是我問你的,你卻反過頭來問我。

    說道:“衛兄何出此言?” 衛正人道:“毛兄不必多心,我在道上早已得到消息,不隻是毛兄,就是朱兄與小弟在下,今日在此碰頭,隻怕并不是巧合。

    ”朱虎接口道:“想來确是如此。

     我本來也不相信,可是聽到衛兄這麼說以後,我這麼思前想後,與在路上打探到消息這麼一對照……毛兄,要是我們所料不錯,你們要去的地方,應該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 毛天祚難以置信,道:“真有此事?”衛正人道:“隻怕我們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其實也不隻是我們,我三天前才在路上碰到了常熟破山寺的唐氏三兄弟,他們哥兒三雖然不說,可是我們早上卻又在上個村頭碰到了面。

    八成也是要往這兒來的。

    ” 毛天祚與站在他身後的同門師兄弟面面相觑。

    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倒不是我信不過你們,隻是這事幹系太大,要是我師父怪罪下來,我也承擔不起。

    ”衛正人道:“那請毛兄想一想,你要去的地方雖然不是龍潭虎穴,可也不是你說去就去,說走就走的。

    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在大家道既相同,遇到事情大家一起拿個主意,可不是比獨自一個人來得強?” 别看那毛天祚一付火爆浪子脾氣,發起瘋來殺人不眨眼,哪知卻對自己的師父十分敬畏。

    其他人都想,一定是他師父臨行前交代了些什麼,才讓他這麼難以決定。

     衛正人略一沉吟,說道:“毛兄為人把細,亦是應當。

    這麼吧,我們要去的地方,正好有三個字。

    我和朱兄負責寫第一和最末一個字,毛兄便寫中間那個字。

    咱們三人一起提筆,一起落筆,如果三個字湊不到一塊兒,毛兄掉頭就走,令師的事,依然是貴派的秘密。

    如何?”毛天祚連連點頭,說道:“這倒是個好辦法。

    ” 三人一時找不到筆紙,便用手指蘸了酒水,寫在桌子上。

     那衛朱兩人援指立就,相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