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覆巢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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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絕對不是那種無惡不作,蠻不講理的人,于是幾句言語試探之後,膽子竟然漸漸大了起來,直接編排莫高天的不是,順便探查他這次半路劫人的目的。

     隻聽得莫高天說道:“哼,你是想說我以大欺小,以強淩弱是不是?告訴你,我莫高天不願意做的事情,便是天王老子也差不動我。

    皇帝是什麼東西?我根本不放在眼裡!誰善誰惡,誰忠誰奸,我自己有眼睛不會看呐,還要你這臭小子教我?” 湯光亭忙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莫高天打斷他的話,道:“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反正這天底下的事,老子喜歡幹就幹,老子不高興做的,就是拿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請他盡快砍下去。

    ”湯光亭哭笑不得,隻道:“是,是!不過您是将林姑娘給劫來了,可是您看她病成這個樣子,一條小命都去了半條。

    擄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對您來說隻怕也沒什麼光彩,好歹您就像剛剛那個樣子,給她治好了吧!” 莫高天瞪了他一眼,說道:“她是因為家裡突逢變故,心理受創。

    再加上路途勞頓,心力交瘁,以緻傷了心脈。

    我又不是大夫,内力隻能吊一吊她的小命,要真想治好她的病,還是得看看大夫。

    ”心想:“以我的内力醫治她當然是可行,隻不過昨天挨的那一拳,勁力在體内尚未完全消解,而那宋鎮山雖然也受了傷,卻隻怕他的黨羽就在附近,我多耗一分内力便多一分兇險,此中關鍵不可不知。

    ”接着說道:“小子你倒有趣,隻關心姑娘,卻不擔心自己。

    ” 湯光亭苦笑道:“前輩剛才不是說了,您老要是開心,自然就會放我走,您要是不願意,我就是跪在地上求您,也是白忙一場。

    ”莫高天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聰明伶俐,舉一反三,很合老子胃口!不錯,不錯!” 他接連說了兩聲“不錯”,心裡倒是真的是覺得他不錯。

    站起身來繞着湯光亭走了一圈,回想起昨兒個夜裡,湯光亭徒手對付林家兄妹的情形。

    接着想道:“他的父親索命閻羅湯廣成在江湖上沒什麼名氣,能教他的多半是一些外家功夫。

    而能以一敵二,和玄門正宗的弟子打上五、六百招,足見他的悟性不錯。

    是了,昨兒個他出招時,并不特别拘泥于招式,往往在招式與招式之間,多有自己别出心裁的應變變化,所以林家兄妹充其量隻是在拿他當靶子練劍招,而他卻是用腦筋在險中求勝。

    ” 昨夜莫高天自己雖然也是大敵當前,然而他所練的内功心法,最近才又更上一層,不但精氣暢旺,耳目更較以往敏銳,所以湯光亭與林家兄妹的一舉一動,縱使隻是眼睛餘光所及,現在回想起來,竟也是曆曆在目。

     莫高天越想越覺心動,不由自忖:“以他的資質再加上我的調教,二十年後當可與天下英雄一較長短,便是宋鎮山,恐怕也是不遑多讓吧!”想想自己的名聲威吓武林,江湖上夠格跟他相提并論的寥寥無幾,然而這樣的一身武藝竟無人可以繼承他的衣缽,這不能說不是一種遺憾。

     大抵上,為人師表者,最大的願望便是得天下英才以教之。

    練武的通常也有這種毛病,遇到難得一見的良質美材,就好像雕刻工見到了和阗玉,書畫家得到了廷圭墨一般,那不但是想據為己有,而且迫不急待地想在他們的身上,使出渾身解數,藉以印證自己不凡的身手。

     湯光亭見莫高天神色有異,兩眼不住地打量着自己,不由得頭皮發麻。

    趕緊開口說道:“老前輩,既然您救不得林姑娘,那我們還是快走吧,到别的地方找大夫去!”莫高天這才回過神來,說道:“是了!”心想:“收徒弟的事馬虎不得,此時尚有要事在身,一路上可以再觀察觀察他,可千萬别重蹈我師兄的後轍。

    ”便接着說道:“那好,上船吧!” 湯光亭道:“上船?”他昨晚擔心一夜的便是莫高天要帶他們乘船離去,因為這一上船,那真的便是遠離家園,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歸來。

    想起在山上的時候,每天便是跟父親吵着要獨自下山見識見識,如今真的下山了,卻自心底升上了一股莫名的怯意,一開口,嘴皮子竟不由得微微發顫,道:“前輩不是還要拿我回去換林公子嗎?我們要上船去哪裡?”莫高天道:“你不是想救林姑娘嗎?我知道這長江對岸附近就住着一位高明的大夫,不上船怎麼過江去呢?” 湯光亭将信将疑,說了一聲:“是!”扶着林藍瓶上了停在附近的一艘漁船上。

     莫高天取出一錠銀子,放在用來固定船隻縛纜的木樁上,用力一按,竟将那錠銀子按進樁頭裡。

    如此一來,這錠銀子落在船主手上的機會便大得多了。

    湯光亭見他心思細密,兼之取物有道,對自己未來處境的樂觀,暗暗再添一分信心。

     就這樣三人趁着天色未亮,仗着莫高天膂力雄健,一槳一槳地劃過長江寬闊的江面。

     三人上岸之後,來到了一處市集。

    林藍瓶精神萎靡,無法長途跋涉,莫高天便将就她的情況,邊走邊休息。

    結果這一上午下來,休息喝茶的時候多,走路趕路的時間少。

    起初湯光亭還以為是他體恤林姑娘,故意放慢了腳程。

    可是接着一整個下午竟也都還是走走停停。

    按理這兒距離鑄劍山也不過隔着一條江水,在同一處地方停留越久,給對手留下的線索也就越多,莫高天應該不至于這麼糊塗才是。

    湯光亭想想覺得不對,留心觀察,才發現莫高天一路上都在問路。

     原來莫高天要去的地方倒是十分隐密,一連問了十幾個人都答說不知道,其中還有一位菜販回他道:“這位兄台,我在這村莊上都住了三代了,從沒聽說過有你所說得這個地方,你會不會是弄錯了?”湯光亭也不禁起疑,眼角才瞥到莫高天,沒想到莫高天立刻将手往他嘴前一擺,說道:“好了,不準你開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确實有這麼個地方,我二十年前才來過,決計錯不了!”湯光亭見他說得鄭重,悄悄做了個鬼臉,倒也不敢表示什麼意見。

     結果折騰了一個下午,還是沒找到路。

    當晚三人便借宿在村上的一處農家。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莫高天仍不死心地攔住人就問。

    堪堪過了正午,三人無精打采地找了間面館打尖,那店小二一上來招呼,莫高天便立刻抓着他問。

    那店小二聽完了他的描述,竟然說道:“那個地方很偏僻呐,也沒什麼風景可看的。

    客倌若是喜歡遊賞山水風光,小的倒是有個地方可以……”莫高天聽着精神一振,馬上回道: “不必了,我們就愛去那裡,煩勞相告。

    ”那小二一愣,說道:“是,是!”說着便将怎麼個走法,仔仔細細地描述了一遍。

    最後還是不忘加上一句:“客倌若是喜歡遊賞山水風光,小的倒真是有個強過千百倍的去處……” 莫高天心情愉快,有耳無心地聽他叽哩咕噜地說了一長串後,賞了他幾枚銅錢。

     那店小二笑得阖不攏嘴,說道:“客倌,您老是個大好人,我就跟您說了吧。

    您剛問的那個地方這幾個月來不平靜,我有個遠房的表舅住在那附近,原先是個獵戶,哎呀,其實也不算是獵戶啦,就是設設陷阱,抓抓兔子、獐子之類的,運氣好的話,偶爾也能抓到野鹿,山豬啦。

    反正那裡人煙罕至,野獸不少,生活一直都還過得去。

     但是上個月月底,他竟然帶着老婆孩子搬到鄰村去了,客倌您看是為什麼?”莫高天原本以為店小二還要說什麼有關于該地的事情,沒想到他拉拉雜雜地談了一堆,最後還說書吊人胃口。

    要不是心情正好,否則依他平日的脾氣,早就一巴掌過去打下他兩顆門牙。

     湯光亭年少,好奇心強,見莫高天沒興趣知道,便接口問道:“大叔,那是為了什麼?” 店小二臉色一沉,鄭重其事地道:“那個地方聽說出現妖魔鬼怪呢!”林藍瓶雖然身在病中,聽到這裡亦不禁瞪大了眼睛。

    湯光亭說道:“妖怪?”那店小二道: “這可是我表舅說的,确實錯不了。

    他跟我說啊,這幾個月來已經出了好多事了。

     起先是林子裡的野獸動物,不知為了什麼,忽然一隻一隻地暴斃。

    我表舅本來想說,是不是這個林子來了什麼厲害的猛獸,事關他日後的安全,便仔細察看那些動物屍體的傷口,這一看才知奇了,根本全身沒有一處傷口,而且屍體雖然早已冰涼,卻是軟綿綿的,好像骨頭都斷了一樣。

    ” 湯光亭說道:“這事确是不尋常,隻不過這跟妖怪好像還扯不上關系吧?”店小二道:“如果隻是這樣,那也還好。

    我表舅當時判斷,這些動物是染上了某種怪病,所以才會這樣,為了怕這種怪病傳染開來,于是便将發現的動物屍體用火給燒了。

    結果接下來的日子,他燒掉的野獸畜生,比他抓到的還多一倍不止。

    ” 林藍瓶忽道:“你表舅心地善良,日後定有好報。

    怎麼後來又搬走了呢?”店小二道:“這姑娘有所不知,可怕的還在後面呢!”莫高天聽到這裡,也不禁留上了神,隻聽得店小二續道:“就在上個月,莫名其妙死掉的野獸開始逐漸減少,我表舅正開心着可以恢複以往的生活了,哪知與他一同在山裡打獵的吳大叔,忽然得急病死了,死狀可跟那些山裡的野獸一個樣。

    大家還搞不清楚狀況呢,結果同在那山林裡頭打獵、伐木,還有耕地種田的人家,竟然一個接着一個都得病死了,這回死狀各有不同,有的人全身發黑,有的七孔流血……”林藍瓶聽他說得惡心,不由一聲輕呼,撇開頭去。

     那店小二見狀,連忙說道:“啊,客倌還沒吃面呢!當真對不起,小的就是話多這個毛病。

    總之,那個地方妖魔作亂,餘下幸存的人呢,前些日子通通都搬出來了,所以客倌沒事還是别去為妙。

    ” 湯光亭與林藍瓶面面相觑,各自叫了些面餅充饑。

    莫高天草草吃飽,便催促道: “快些吃吃,咱們該走了!” 湯光亭與林藍瓶異口同聲問道:“上哪去?”莫高天道:“路都問清楚了,還不快走!”兩人不敢違拗,趕緊吃飽動身。

     路上湯光亭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莫前輩,我們一路上一直問不到知道這地方的人,一來想是這地方偏僻,二來恐怕也是因為知道的人,大半都死了的關系吧?”莫高天想想覺得不錯,便點了點頭。

    湯光亭續道:“什麼妖魔鬼怪的,應該是這些鄉野村夫加油添醋,誇大其詞。

    不過死了這麼多人,一定有什麼蹊跷。

    …… 莫前輩二十年前去過那個地方,這其中原因,莫前輩可知道嗎?” 莫高天搖頭道:“這回你可猜錯了,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更非得去看看不可。

    ” 其實湯光亭并不關心這些人的死因。

    他之所以故意問這些,隻是想确定那裡到底是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地,而不是莫高天年紀大了,記錯了地方。

     既然确認了目的地,湯光亭便不再多言。

    三人循着店小二指示的方向,一路走了八九裡路。

    轉過一處山坳,但見荒草埋徑,地勢起伏,分不清地北天南。

    莫高天卻大叫:“是這裡了!”帶頭撥草而走,不久便尋着一條小溪澗。

    湯光亭扶着林藍瓶,随着莫高天躍入溪澗中,三人踩着溪石,直往上遊而去。

    走着走着,隻見兩旁夾岸地勢越來越高,兩旁樹木也越來越多,穿過亂石堆,便來到了一處山谷的入口。

     再往前行,隻見溪流兩岸結着幾間茅屋,一派恬靜閑雅,景緻怡人的桃源景象。

     那一間間茅屋的四周,都挖成了一區區的苗圃,幾隻綠葉抽出新芽,幾名男女,不論老少,皆做黃衣打扮,有的打水灌溉,有的鋤地翻土,在苗圃裡忙進忙出的,渾沒注意外人的到來。

     莫高天整了整長袍的下擺,抱拳朗聲說道:“麻煩這位師姐通報你家主人一聲,就說莫高天求見。

    ”衆人聽到人聲,紛紛擡頭來看。

    人群中一位較年長的黃衣女子說道:“這位老先生,您來得真是不巧,門主幾個月前就已經出谷去了,眼下卻不知到了何處。

    ” 莫高天失望地“噢”的一聲,接着說道:“那不要緊,我與你家主人頗有交情,此次前來拜訪,實有一事相求,但也非你家主人出面不可。

    不知你家主人可有弟子在此?”那黃衣女子道:“莫先生可是來求醫的?”莫高天道:“正是!”黃衣女子道:“如此,請跟我來。

    ” 黃衣女子便領着三人走在苗圃間的小徑上,走過了一畦畦的苗圃,接着便是花圃。

    各式各樣的花朵依着花時不同,有些已然凋謝結籽,有的尚含苞待放,而有的早已花團錦簇,大大小小,缤紛燦爛。

    林藍瓶瞧着興起,便想伸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