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覆巢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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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派人來打探爹死了沒有,順便抄我們林家的門!”林延龍道:“兄弟勿慌,林家今日終難逃此劫,惟死而已。

    隻是潘大人是林家的客人,這次好意前來報信,卻無端卷入這場劫難中。

    無論如何我們得保護潘大人離開這個地方。

    ” 林延春果見潘佑神情大變,魂不附體,便道:“潘大人請放心,我們兄弟定保你安然離開此地。

    ”話是這麼說,但是林延春隻覺自身都已經難保了,能否保他離開,實在毫無把握。

    卻聽潘佑黯然道:“國勢如此,而殘殺忠臣,我今天若死,總算還能知道死在這裡,他日國破,卻不知道要死在哪裡?”竟無意逃走。

     林延龍以為他吓傻了。

    便與林延春道:“二弟,别收拾了,帶着三弟、麼妹,一同護着潘大人先走吧!”林延春與林延秀都不肯先走,林藍瓶道:“大哥!我們帶着家仆家兵,一起沖出去豈不是更好!”林延龍搖頭道:“我是家中的長子,父親過世無法接旨,當然是輪到我來接了。

    ”門外此時又傳來數人異口同聲的聲音道: “林仁肇!你要是一直躲在裡面當縮頭烏龜,我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烏龜洞!”說着,許多人哈哈笑了起來。

     林延龍接着道:“你們聽,這皇甫繼勳欺人太甚!我們要是都這麼走了,以後林家要拿什麼跟人家在江湖上立足?”林延秀眼淚不住落下,哽咽道:“我們自過我們的,與别人何幹?”林延龍笑道:“你這是孩子話。

    再說皇上派皇甫繼勳來抄家,焉無萬全的準備?我去接旨,也可以分散他的注意,争取一點時間。

    ” 林延秀、林藍瓶聽大哥的口氣,竟是要犧牲自己,雙雙垂淚,隻是不允。

    林延春道:“延秀、瓶兒,你們年紀已經不小了,也都練了幾年功夫,自己應該可以照顧自己。

    尤其是延秀,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知道嗎?”林延龍聽他話中有話,說道:“二弟你說什麼?”林延春笑道:“憑什麼是長子接掌一家之主?爹在世的時候,常誇我英勇足智,是他的衣缽傳人,可卻從沒提過你!”林延龍愠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跟我吵這些嗎?”原來林延龍與林延春隻差了一歲。

    而接下來的林延秀、林藍瓶與兩位哥哥的年紀卻差了十來歲,日常在家,當然都是聽從大哥二哥的教導。

    倒是林延春早已跟随父親東征西讨,他天生好逞勇鬥狠,沖鋒陷陣,往往奮不顧身,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兄弟倆性格不同,平日争執,亦所在多有。

     林延春道:“大哥千萬不可誤會。

    賊人見你孤身一人接旨,還不是一樣會起疑心?既然要做,就讓我陪你把這戲給做足了,咱們一搭一唱,時間拖得越久,瓶兒她們越能離開險地。

    萬一不成,我功夫比你好,說不定臨死還能拖皇甫老兒墊背!” 林延龍本來隻想到自己拚着一死,以換得親人周全,至于有幾成的把握,卻是不敢多想。

    聽得林延春設想較自己周延,知他心意已決,便道:“好吧!就這麼辦!” 林藍瓶一聽,哭得是更加厲害了。

    林延龍不理,一面派人去應門,一面命人準備香案接旨,而林延春便去暗中準備兵刃。

    紛亂間,一道黑影翻過圍牆,直闖進大廳。

     林延龍定眼一瞧,失聲叫道:“先生可你來了,我心上的石頭終于放下了一半!” 闖進來的那人道:“大公子,外頭圍了一大批人馬,高舉着火把将這裡照得亮如白晝,不斷高聲嚷嚷,這……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林延龍遂将整個事件大緻上說了一遍。

    那人聽完大驚失色,直道:“林将軍忠心如此,想不到居然會遭到這樣的下場。

    ……那門外那些人隻怕是不懷好意了!剛才我要進來的時候,先是幾個人挺槍攔住我的去路。

    我沒空理他們,便直接翻牆過來。

    那幾個人本來還要啰皂,卻隐隐約約聽到有人說:‘随他去吧,将軍吩咐了,管出不管進,他想進去,就讓他進去吧!’”林延龍歎道:“昏君佞臣當道,又何止林家有此劫數,我江南百姓,隻怕自此難逃颠沛流離之禍。

    ”說着,便将剛剛與林延春商議的結果,一五一十道出。

     那人聽了扼腕道:“隻可惜我門中師弟們不在此間,否則定護着林家上上下下,全家大小周全!”但林延龍死志已決,那人的師弟們來不來對他來說并無差别。

    隻道:“我與延春決心留下,以性命來維護我林家的聲譽,隻盼先生保得潘大人與延秀、瓶兒安全離去。

    如此祖宗聲譽與血脈延續皆得兩全其美,若先父在天有知,亦必感先生大德!”說罷長跪下去。

    那人急忙伸手攙扶,連道:“林公子不必如此。

     但教我宋鎮山有一口氣在,便絕對不負所托。

    ” 那人正是宋鎮山,長劍門第三代的大弟子。

     長劍門素與南唐地方官府關系良好,兩年前他受了掌門之命,帶着徒弟來到南昌林家,負責教導一些基本的武術給林家子弟。

    由于宋鎮山是近年來長劍門中不世出的練武奇才,為人沉穩幹練,又善廣結江湖豪傑,已漸漸成為第三代接班人的頭号人物。

    現任掌門姚奉達生性恬淡,亦樂得将門中幫務逐漸交付給他協辦。

    因此宋鎮山隻帶着徒弟往來奔波于兩地之間,并不是固定待在林府。

    這一日他恰在南昌鄰近處理要事,返途耽擱了時辰,便打林府而來。

    一到門外,隻見兵馬森然羅列,各執火把将林府團團圍住,一片肅殺景象,便命徒弟在遠處等候,自己一人仗着絕妙輕功,翻牆而入。

     林延龍聽得宋鎮山此言,猶如吃下一顆定心丸。

    直道:“好,好,好!”其時中門已開,皇甫繼勳領着神衛軍魚貫而入,催促接旨的聲音不斷傳來。

    林延龍縱是不舍,亦無可奈何。

    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潘大人,林家冤屈,日後還有勞大人伺機平反!”潘佑隻是垂淚頓首,說不出話來。

    林延龍将手一擺,說道:“快去吧!” 言畢,迳自轉身而走。

     于是宋鎮山便拉着潘佑打頭陣,林延秀攜着林藍瓶随後,一前一後從剛才宋鎮山來的地方翻牆而出。

    那幾名“管進不管出”的兵卒,見到頭頂黑影一閃,紛紛喝道:“誰?”長矛長槍便刺了過來。

    宋鎮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要是給某個人纏上了,千軍萬馬一起靠攏過來,那便任你是武功天下第一,也決不可能還能保得了旁人離開,當下更不打話,長劍遞出便是殺手,隻聽得長槍大刀铿铿锵锵掉了一地,幾名兵卒竟連哼都沒哼一聲,盡皆畢命。

     潘佑是個文官,從未見過如此的殺人功夫,當場吓得手足發軟。

    宋鎮山并未特别留意,隻覺手中一沉,立刻反手抓住潘佑的後腰帶。

    說也奇怪,宋鎮山的身材并不比潘佑高出多少,但他這麼一提卻将他淩空離地半尺。

    接着他右手還劍入鞘,手臂一長,抓住随後而降的林延秀,低喝一聲:“快走!”宋鎮山便這麼左手提着潘佑,右手拉着林延秀,而林延秀右手又牽着林藍瓶,四人竟如在腳底下裝了風火輪一般,急奔而出。

     但那兵刃掉落的聲音,仍然驚動了附近的官兵,兩小隊的人馬呼喝着從兩翼圍了過來,散入巷道裡追趕。

    不過雖然看起來宋鎮山是一人帶了三個人,然則林延秀兄妹倆畢竟也練了幾年功夫,腳下卻也不慢,逐漸地隻有騎馬的趕得上他們。

    追的人少了,宋鎮山怯意漸去,來到他徒兒的接應處,反而聯手将追兵殺下馬來。

     衆人便各自騎了一匹馬,宋鎮山吩咐徒弟送潘佑回宮後,返回長劍門通報消息,自己則親自帶着林氏兄妹望北而去。

     原來宋鎮山心中有個計較,若是将他們兄妹送回長劍門安頓,安全是安全了,但如此一來,便是公然與朝廷為敵,那可是大大地違背了長劍門當初結交林家的原意。

    于是他決定讓長劍門與這件事劃清界線,便暗中囑咐徒兒回去報告掌門,請他當作不知此事,尤其千萬别派人手支援。

    隻是若放着林氏兄妹不管,卻又有違江湖道義,還好他的交遊甚廣,一路上便尋了他的結義兄弟:沈鳳鳴與熊一飛出面幫忙。

     心想:“既然江南容他們林氏不下,我何不便索性将他們帶到江北?反正李從嘉正好疑心他們勾結宋兵,而我也不可能一輩子跟着他們。

    他兄妹倆日後形迹若是給南唐知曉,隻會說是林家果然與宋廷有往來,便絲毫不會懷疑到長劍門來了!” 長劍門與林仁肇素有來往,那是南昌府衆人皆知的事。

    今日皇上下旨抄家,竟然被走脫了兩個人,還傷了不少神衛軍,追究下來,隻怕長劍門會脫不了幹系,這林氏兄妹更是燙手山芋。

    但隻要将他們送過江去,朝廷查無實證,縱是懷疑,卻也不能怪罪下來。

    反正死了一個南昌尹,将來還是會有一個南昌尹,到時多方巴結,代求往上疏通,日子一久,朝廷自然就會淡忘了。

     宋鎮山心中計議已定,在與沈鳳鳴、熊一飛會合後,這一日在路途上又碰上了一隊南唐兵士,這些士兵走卒通常不會有什麼高明的武功,自然便是全軍覆沒了。

     宋鎮山心想,老是這麼過關斬将也不是辦法。

    于是便讓大家換裝成士兵。

    林延秀與林藍瓶身材尚矮小,卻沒有合适的軍裝,宋鎮山倒也不刻意要他們僞裝,于是便這麼五人三騎,繼續趕路。

    豈料當晚錯過了宿頭,又忽然下起了大雨,衆人慌不擇路,卻投到鑄劍山的馬道上來。

     也是林氏兄妹該有此劫,不但碰上了跑馬寨的土匪,最後還招來了莫高天,縱是宋鎮山如此高手也折在他的手底下,林藍瓶也終和哥哥林延秀失散。

     湯光亭哪裡知道這其中有這麼多前因後果,隻見林藍瓶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伏在地上哭得也有一會兒了,便忍不住伸手去搖她,輕喚道:“林姑娘,林姑娘!” 林藍瓶忽然“嘤”地一聲,停止抽噎。

    湯光亭大駭,急忙扳過她的身子,隻見她雙目緊閉,連忙大叫道:“哎呀,不好了!”莫高天道:“她不過是暈過去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伸掌按住林藍瓶小腹上的氣海穴上,将内息徐徐注入,不一會兒,林藍瓶竟恢複抽噎,兩眼已能自由睜開。

     湯光亭一見既驚又喜,道:“這可太好了,您……您老人家這一手可真厲害,華陀、扁鵲再世也比不上!”莫高天道:“臭小子,你對這位姑娘倒是挺關心的。

     你知道她是誰?什麼來曆嗎?”湯光亭就是不知道,正好想從他的口中探聽,于是以退為進,說道:“不就是林姑娘啰!” 莫高天便将林藍瓶的身分來曆大略說了一下,最後補充道:“他爹是做官的,而你爹是當強盜的。

    這官兵捉強盜,好比貓捉老鼠,一個在天,一個是地,天南地北,相差十萬八千裡,你這番心思,隻怕是白花了!” 湯光亭不服氣,接口道:“她老子是當官的,她卻不見得有官當。

    我老子是土匪頭子,我也不見得要繼承他的衣缽。

    将來我把功夫練好了,行俠仗義,懲……這個(他原本想說‘懲奸除惡’,卻怕将他土匪老子給懲除去,于是急忙改口)濟弱扶貧。

    到時江湖上人人見了我,都要叫一聲:‘湯大俠!’那時名滿天下,林姑娘知書達禮,自然另眼看待。

    說不定還會有人幫我起外号,叫什麼……”他肚中墨水有限,一時想不出個什麼響亮,聽起來又是大俠客的外号,嗯啊了一陣,莫高天忽然接口道:“索命閻羅!”說罷哈哈大笑,道:“胡吹大氣,大言不慚!” 那湯光亭先是一愣,随即會意莫高天是在嘲諷自己,當下滿臉通紅,回道: “起碼好過什麼‘自大老人’,難聽死了,而且隻有老頭子才能用,你年輕的時候難道沒外号嗎?”莫高天“哼”地一聲并不答話,但被他這麼一說,心裡倒也不禁納悶起來。

     湯光亭見他不答,便續道:“老前輩,您那麼好的武功,又有一個說出來,便讓那個宋鎮山吓得半死的外号,可是卻甘心做朝廷的奴隸,不用說她老爹是個大大的勇将忠臣,就是以您的身分來為難這麼一個小姑娘,要是不小心傳出去給人家知道了,豈不是有一點這個……那個嗎?” 湯光亭自小成長在一個土匪窩裡頭,那是天底下最龍蛇雜混的地方,各種因利益而分分合合的大小團體,每天不斷上演着鈎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戲碼。

    他父親又是一個山寨王,是整個山寨的權力核心,每天聽的逢迎拍馬,阿谀谄媚,那是比吃飯還多。

    所以身為一個管理者,他必須得要知道誰說的是真,誰道的是假,誰的為人重義而忘利,誰在緊要關頭會以利害義。

    因此湯光亭自小便在這麼個環境之下,學會了察言觀色與見風轉舵。

    他發覺莫高天行事雖然剛愎自用,手段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