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覆巢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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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那黃衣女子見到了,忙道:“姑娘,這些個花,有些是有毒的,請千萬不要随便亂碰!” 林藍瓶一聽,急忙縮手,伸了伸舌頭。

     湯光亭為了緩和林藍瓶的尴尬,追上幾步,問那黃衣女子道:“師姐,這個地方真是漂亮。

    我要是每天都能在這裡過日子,那可真不知道會有多快活。

    這些花草樣子這麼多,好像每一株都不一樣,可不知有多少種?” 黃衣女子道:“我們種這些花草可不是好玩的,這裡種的全都是可以入藥的藥材。

    有些這裡的天氣土壤不适合栽種的,也都經過我們不斷地嘗試培養,最後種植成功,所以都是心血結晶,請千萬不要去碰它。

    剛剛說有些有毒,那可不是吓你們的。

    ……至于說一共有幾種嘛,這可難倒我了。

    ……你們看,前面這個池塘,裡面種的是一些屬于水生的植物,就是水裡面養的魚,也都是可以入藥的喔!如果再加上後山裡豢養的野獸虺蟲,若說有兩三千種,恐怕也差不多吧!” 談話間,已經來到一座竹亭。

    湯光亭擡頭一看,隻見竹亭裡挂着一塊頭匾,上面寫着:“不藥”二字。

    其餘便是一張圓桌,幾張凳子,别無長物。

    那黃衣女子道: “我先進去通報一聲,請各位在裡頭稍坐。

    ”說罷,姗然離去,走進另一邊的一間木屋。

     湯光亭扶着林藍瓶找了張凳子坐下,那莫高天卻不就坐,雙手負在背後,來來回回踱着方步。

    湯光亭瞧着無聊,也站起來走出亭外。

    舉目而望,但見四野綠郁蔥蔥,輕煙袅袅,紅花彩蝶,白雲飛鳥,隐隐間人聲笑語相聞,安居和樂,直是天上人間氣象。

     正自出神間,忽聽得那黃衣女子開門出來,站在門口招手道:“各位,裡邊請。

    ” 三人依序進了木屋大門,才發現這僅是一個穿堂。

    穿過回廊,經過中庭,最後跟着黃衣女子進入了花廳。

    那黃衣女子招呼衆人就坐後,開口道:“三位請稍坐,不巧少主人與大師兄也都外出了,眼下隻有梅師姐在,奴婢剛才已經通知梅師姐了,她一會兒就出來。

    ”莫高天道:“原來你不是萬回春的徒兒啊!”那黃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奴婢資質愚鈍,沒那個福氣。

    ”說罷,帶上門,迳自去了。

     待那黃衣女子走遠,莫高天忽道:“二十年沒來,這裡完全變了一個樣了!” 話才說完,門簾開處,走出一位少女,莫約十六、七歲,身穿蔥綠緞織衫,下着嫣紅百花裙,手裡捧着個托盤,盤中盛着四碟果子,一個茶壺,四隻茶杯,笑吟吟地走了出來。

    湯光亭見她模樣可愛,笑臉迎人,不禁打心底有着一股好感,忽然心想: “若說容貌,這位梅姑娘比之林姑娘,可以說是各有千秋,但要說讨人喜歡,林姑娘可是大大不如了!”想着想着,回頭看了林藍瓶一眼,隻見她臉上毫無血色,宛如又回到了初次相見那夜,同樣一副嬌弱的模樣,不由得讓他又興起了憐愛之意。

     正胡思亂想間,那位梅姑娘已将茶水遞到他的面前。

    湯光亭伸手接過,順口道: “有勞梅姑娘了!”這本是一句平常的禮貌用語,可是湯光亭在說話的同時,兩眼怔怔地瞧着對方,在态度上可以說是有點輕佻。

    那梅姑娘見狀,雖覺得自己的容貌,能讓一名男子如此失态而暗自歡喜。

    但還是讨厭他瞧得無禮,兩手一側,将整杯了熱茶水倒了一半在湯光亭的身上。

     那湯光亭兩眼正瞧得出神,渾然不知茶水淋身。

    待到驚覺,已經燙得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若不是兩位美女在旁,為了顧全面子,早就“我的媽呀”叫了出來。

     那梅姑娘假裝吃驚,道:“當真對不起!我一不小心,杯子滑了一下,燙着沒有?”說着趕緊放下托盤,掏出手絹,便往湯光亭的身上亂抹。

    湯光亭這次卻不好意思了,直道:“沒事,沒事,不用了,我自己來好了。

    ”那梅姑娘卻是不依,硬要幫他擦拭衣裳,湯光亭口中直說:“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手下卻也沒閑着。

    就這樣兩個人四隻手在那邊推來推去,一會兒,那梅姑娘忽然“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湯光亭愣在當場,不知所以。

     這時隻聽得門簾後有一個女聲說道:“阿蕊,你是不是又在作弄人了?”那位梅姑娘開口應道:“師姐,我怎麼敢呐,這回是阿蕊真的不小心!”說着,又笑了起來。

     隻見門簾掀開處,又走出來一位少女,模樣看上去不過比這位阿蕊長個兩三歲,然而秀麗脫俗,體格苗條,若比之阿蕊則多了一分成熟高貴,而比之林藍瓶則多了那麼一分嬌豔妩媚。

    這時湯光亭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原來這個地方有如人間仙境,隻是因為住了這麼一位神仙姊姊。

    ” 那位少女一走出來,空氣中頓時彌漫着一股既非花香,也不是檀香的淡淡香味,令人聞之不覺精神為之一振。

     那少女先走向湯光亭,關心道:“不好意思,我這阿蕊妹子調皮搗蛋,絕對沒什麼惡意,還望請海涵。

    不知公子燙傷了沒有?” 湯光亭一想到剛才自己的醜态,全叫這位姑娘在一旁給看到了,不禁羞得滿臉通紅。

    他原本口才便給,也想說些什麼話來圓圓場子,但縱令他張大了嘴巴,腦子裡卻鬧哄哄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位叫阿蕊的姑娘在一旁,瞧見了他這一副德行,是又覺得讨厭,又覺得可笑,不由又吃吃地笑了起來。

    那少女自然知道阿蕊笑的是什麼,但就她目前所碰見過的男人,雖然每一個人看她的眼神各異,卻都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面無表情地道:“好了,阿蕊。

    這裡沒你的事了,先下去吧!”阿蕊讪讪地道: “是!”放下托盤,迳自走了。

    莫高天心道:“原來眼前這一位才是萬回春的徒兒,她們口中的梅師姐。

    ” 果然聽得那位少女轉頭對着莫高天唱了個萬福,說道:“想來這位就是莫老前輩了。

    ”莫高天道:“老頭子正是。

    ”那少女道:“家師常跟我們提起莫老前輩的武功出神入化,神龍見首不見尾。

    小女子才想說哪一天一定要見一見這位世外高人,沒想到這麼快,今天就能夠親睹芝顔,幸何如之。

    ” 莫高天哈哈一笑,說道:“老頭子的臉有什麼好看的。

    倒是萬回春年紀一大把了,什麼時候竟然收了一個,這麼聰明漂亮的女娃兒當徒弟,真是叫人好生羨慕。

    ” 言下之意,是質疑萬回春收她為徒的用意。

     那少女道:“倒也不是師父對我特别青睐,在垂暮之年還破格收我為關門弟子。

     隻不過先祖正好也是我的師祖……”話還沒說完,莫高天“啊”的一聲輕呼,道: “原來你是萬回春的師父,人稱:‘沒錢沒救’,見錢眼開,梅師成的孫女。

    ”那少女頓首道:“莫老前輩言語辱及先人,映雪不敢回答。

    ”衆人此時方才知道這位少女的名字。

     隻聽莫高天續道:“無妨。

    不過你要知道,這外号也不是老頭子給他取的。

    可是在當時,江湖上的人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過還好,你師父的為人與你師祖就大不相同。

    我是不欣賞你爺爺惟利是圖的作風,不過那時想來你也還沒出世,就算你出世了,這帳也算不到你頭上來。

    ” 隻見那梅映雪低頭一陣沉默。

    她對她祖父的行徑自然也有耳聞,也就不再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才道:“聽莫老前輩說話中氣十足,臉色紅潤,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樣子。

    怎麼剛才聽下人通報,說莫老前輩是來求醫的?” 莫高天道:“病人不是我,是那位姑娘。

    ”說着指向林藍瓶。

    梅映雪微微一笑,說道:“那是。

    ”說着走近林藍瓶,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她的臉色。

    接着伸出白玉蔥管般的手指去搭她的脈搏。

     林藍瓶但覺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竟比自己的手腕還冰冷,忍不住擡頭去瞧了梅映雪一眼。

     梅映雪對她微微一笑,将她的袖子重新放好,接着說道:“這位妹子怎麼練的好像是道家的内功。

    ”她這句話說在嘴裡,倒似自言自語一般。

    不待林藍瓶回答,迳自回到案頭前,提起筆來,一邊開方子,一邊說道:“按理一般的風寒是難不倒妹子的,不過要是連想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我就是開仙丹給你也沒有用。

    ”停下筆來,輕輕喊了一聲:“阿蕊!”阿蕊在後頭答應了一聲,接着掀開門簾走了出來。

     梅映雪也沒擡頭看她,兩眼隻盯着寫在紙上的幾個字,說道:“我想起來了,昨天你做的松果蓮子糕,松果可是先炒熟了才碾粉的吧!”一邊說着,又下筆寫了起來。

    那阿蕊道:“是啊,你不是說我弄得太甜了嗎?你這一會兒想吃那可沒有了。

     我昨天看你吃了一口,臉上的那個表情,根本就是要我扔掉的意思嘛!我東瞧西瞧覺得浪費,夜裡便約着銀杏一起吃掉了。

    ” 梅映雪擡頭說道:“誰問你這個?我是想知道你蓮子是怎麼弄的。

    ”阿蕊得意地笑了笑,說道:“這可是我獨門的秘訣喲!不過跟你說了也不打緊……”說着說着便談起這個松果蓮子糕的制作過程。

     湯光亭見梅映雪竟然看診看到一半,忽然跟旁人說一些不相幹的話,不禁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隻聽得那個阿蕊滔滔不絕地說着,她如何一顆一顆地去掉蓮子的芯,如何又蒸又曬,磨米裹漿等等,盡是一些水磨的工夫。

    不由心想,這個阿蕊平日一定是無聊到了極點,才會異想天開地去弄這些糕點。

    轉頭看了莫高天一眼,卻見他站了起來,走近窗口眺望着。

     湯光亭見他神情專注,不由得留上了神,耳裡卻一邊聽見梅映雪說道:“阿蕊,你先讓小僮照這個方子抓藥煎了,給這位姑娘服下。

    ”卻是兩人已經研究完了糖果糕餅,回到正事來了。

    湯光亭不再理會莫高天,隻見阿蕊從梅映雪的手裡接過方子,說道:“要招呼這位姑娘客房休息嗎?”梅映雪道:“是啊,你順道扶她過去吧!” 湯光亭見狀,插嘴道:“你們要帶她到哪裡去?”梅映雪道:“因為我在這位姑娘的藥方裡,除開了一些養血益髓補心氣的黨參、熟地、白芍之外,還配了一些遠志、人參來安神。

    所以服藥之後,最好能讓她好好地躺下來休息,這樣會好得快一些。

    ” 湯光亭心想既是如此,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見莫高天不表異議,便幫忙掀開簾子,讓阿蕊扶着林藍瓶往後面的穿廊出去。

     這林藍瓶前腳才走,花廳大門接着便被人“砰”的一聲用力推開,闖進兩個人影。

    那先前帶領莫高天一行人進來的黃衣女子,跟着那兩個人後腳接着趕到,一見到梅映雪,忙道:“師姐,這兩個人說等不及我通報,硬是闖了進來,我阻攔不住……” 梅映雪見闖進來的是兩個中年漢子,一個赤裸着上半身,兩側肩窩裹着藥布,他自己的外傷看來甚是不輕,卻攙架着另外一個人。

    那另外一個人身上,反倒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傷勢,不過面如白紙,眼神渙散,好似随時都會斷氣一樣。

     那上身赤裸的漢子不顧黃衣女子的阻攔,一路闖将進來,此時聽到黃衣女子在跟眼前這位少女報告,語态神情仿佛是她的主子,雖然有點不相信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兒,會有什麼樣的驚人醫術,但還是客客氣氣地向她拱手說道:“姑娘莫怪! 實在是因為我兄弟傷得重,一般藥石無醫,全靠每個時辰外施内力吊他一口氣。

    可是就在剛才,不管我輸入多少内力,一入任督二脈,都有如石沉大海。

    我怕他挨不過這一時三刻,所以才無禮冒犯,隻要姑娘真的就得了我兄弟,姓熊的便給你磕頭!” 湯光亭見這兩人進來時便覺得面熟,一聽他開口說話的聲音,心裡便道:“啊,是他!”。

    隻見那上身赤裸的漢子轉過頭來也瞧見了他,忽然“啊”的一聲大叫出來,接着瞧見了莫高天,更是二話不說,雙手往後一探,抽出了兩柄亮晃晃的闆斧。

     莫高天看着那兩柄闆斧,哈哈一笑,說道:“小子,這一次我要是再多加一分力,你那兩隻手臂恐怕就得找個泥水匠,才能幫你糊上。

    ” 原來那個上身赤裸,兩邊肩窩紮着藥布的正是熊一飛。

    他帶來的那個人,自然便是膻中穴挨了莫高天一筆,鮮血狂噴而出的沈鳳鳴了。

     有道是冤家路窄,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熊一飛雖然是個大老粗,卻也是薄面皮,受不住人譏,聽莫高天如此奚落自己,掄起闆斧便豁了出去。

    但他畢竟肩傷未愈,力道速度頗不如昔。

    莫高天見他此舉不異以卵擊石,不禁暗暗感到好笑,當下斜踏一步,右掌拍出,便要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