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素菊—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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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今天以前,我是個極其不愛哭的人,當初公婆家嫌我家窮,不同意把他們的兒子交給我的時候,當我丈夫由于我的緣故而被趕出家門的時候,當我想打掉肚子裡這個孩子而接過公公遞給我的錢的時候,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讓眼淚掉下來,也許是我自己的錯覺,我總覺得就那樣哭出來的話會覺得更委屈。

    ” 是啊,有時候哭出來反而會覺得更委屈,對于這一點,怡靜是深有體會的。

    新娘說話的聲音平靜而低沉,但此刻怡靜的心中湧起了千頭萬緒,所以新娘的這句話便不停萦繞在她耳邊,久久不能散去。

     “他們家兒子有什麼了不起啊!我也是,我也是我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女兒啊!不隻是他家的兒子寶貝!我怕自己哭起來會讓人覺得更可憐,會傷害我的自尊心,所以在生下她之前,我從來沒有哭過,就那樣一直堅持着。

    但是随着她一天天地長大,我發現,我的女兒,她也和我一樣不愛哭,也不愛笑,剛才因為她弄壞花束的事我打了她一巴掌,她居然都沒有哭。

    ” 即将步入婚禮的新娘是不該哭的,可是眼前這個新娘卻一邊說着“我的女兒不愛哭”一邊又開始淚流滿面,就這樣站在一個陌生女人的面前一邊哭,一邊還在小聲自言自語着。

     “直到昨天晚上為止,我還在不停感歎,終于我也可以穿上婚紗走進婚禮現場了,甚至激動到一夜都沒合眼,我想,今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孩子也不用再為錢擔心,可以放心地接受治療了,我丈夫也可以重新回到家族的企業裡去上班,我們也許還能再生第二個孩子,今後會比從前過得幸福……可是當那孩子,我家英恩撕碎花束的那一刻,我突然對一切都産生了懷疑,比起對今後幸福生活的憧憬,從前度過的那些艱難痛苦的日子反而不停出現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就好像,就好像千辛萬苦築好的堤壩卻突然間坍塌了一樣。

    ” 怡靜聽到這裡不禁在心裡暗暗點頭表示同意。

     我明白,這就是所謂的最後關頭,也就是決定時刻。

     “雖然僅僅是毀掉了一個新娘花束而已,但我卻突然害怕今後又會有什麼東西就這樣被毀掉了,我們一家三口人生活雖然并不富裕,但至今為止卻也過得其樂融融,但從今天開始一切都會發生變化了,這種變化讓我很害怕,就像我丈夫說的,他害怕即使我們再生第二個孩子還會像英恩那樣。

    雖然我丈夫說就算父母接納我們晚了,我們也應該心存感激,但我心裡卻仍然殘留着一些怨恨……” 對于她所說的心中殘留着一些怨恨的話,怡靜也完全可以了解。

     我明白,因為至今為止,我心中也殘留着很多怨恨。

    今後,我和那個我很讨厭的人一起生活,就算不能幸福,至少可以相安無事地生活下去――我甚至連這點自信都沒有,所以我明白,完全明白,我想我能懂得你的心思。

     “我在懷她的那段日子裡,因為太恨那些人,又往肚子裡吞下太多的眼淚,所以我子宮裡的鹽份大大增加,而我的孩子就被泡在如此鹹的環境裡,所以才會變成今天這樣,我很傷心,所以才會哭,現在的我再過幾分鐘之後就要真正的出嫁了,可是這該死的眼淚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隻是一個勁兒地往外冒,我已經快被它逼瘋了,嗚嗚嗚。

    ” 都是告别獨自一人的生活攜手相伴,可眼前這個淚流滿面的人是在家人的承認和許可下建立起一個溫馨的三口之家,即使如此,這個即将走進婚禮現場的女人仍舊顯得有些不安和膽怯,那麼我和那個人到底會不會幸福呢?我們會不會一直相愛到老,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呢?真是怪事,怡靜居然可以完全了解這個初次見面的女人心中的那種不安,還有她的眼淚。

     盡管怡靜可以完全徹底地了解她的感受,但她仍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隻好傻傻地站在那裡呆呆地望着她,就在這時,剛才一直專心緻志地破壞那個花束的小女孩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朝正在低頭哭泣的媽媽身邊走過去。

     “英恩?” 小女孩伸手拉起媽媽的裙角,為低聲呼喚自己名字的媽媽擦掉臉上的淚水,然後又在媽媽臉上“嘣兒”的一聲補上一個響亮的吻。

    新娘望着自己的女兒看了好一會兒,随後把女兒又小又圓的身軀緊緊摟在懷裡,嘴裡還不時低聲說着什麼。

     “媽媽,媽媽對不起你,英恩啊,是媽媽不好,你原諒媽媽好嗎?謝謝你,對不起,媽媽是愛你的……” 眼前這番場景的确不太适合結婚典禮,但怡靜望着身着雪白婚紗的女人把自己的女兒摟在懷裡輕聲哭泣的場面,在那一瞬,她似乎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羨慕之情。

     ‘身邊能夠有一個親密無間、不分彼此的血緣至親,可以向他表出達這種無私無畏的摯愛,那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自從外婆去世之後,我就再沒有這樣的親人了,如果我也能有一個這樣的親人,隻要能有一個……我甚至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

    ’怡靜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表上。

     “我實在是不想妨礙你們母女倆的動情時刻,但時間真的不多了,如果你不趕快回去的話,新郎一個人在禮堂裡會很尴尬的,說不定他已經在四處找你了呢?” 聽到怡靜的話,新娘似乎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自己的女兒,還有婚禮進行時應該拿在自己手裡的花束此刻狼狽的樣子,剛才因為沉浸在短時間的絕望中,隻有在那種失神的時候才會覺得被毀掉的花束也不算什麼,現在看來這可絕不是開玩笑的。

     “這可怎麼辦,我,我和女兒英恩是不是看起來很恐怖?這個花束還能用嗎?” 此刻的這母女倆隻有在之前幾十分鐘裡一直陪在他們身邊的韓怡靜眼裡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但在觀禮客們的眼裡,她們一定看起來很恐怖,而按照慣例應該拿在新娘手上為婚禮增添色彩的花束――那個由昂貴的蘭花做成的花束,也基本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在這個應該充滿幸福的婚禮上絕不能出現這種事,突然,怡靜的雙眼閃過一絲光彩,隻見她暗暗攥緊了拳頭,挪動腳步匆忙地走向某處。

    跑出幾步遠後她又停下來,轉身朝一臉莫名其妙的雪白婚紗新娘急切地喊道。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一定,一定要等我回來哦!我去找個能将就用一下的東西!” 此時的新娘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會對這個初次見面的女孩問一句,将就用一下的東西?那是什麼? 信宇剛剛發現自己未婚妻的那一刻甚至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

    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可不知為什麼新娘卻不見了蹤影,整個婚禮現場頓時忙亂成一團。

    信宇想趁機溜出來抽根煙,卻意外地發現了自己的未婚妻,不對,準确地描述應該是他看到了怡靜随風擺動的裙角間隐約可見的白皙的大腿。

     “你,在那裡幹什麼呢?” 聽到自己一臉莫名其妙的未婚夫的問話,怡靜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頭也不回地往樹上爬,邊爬邊回答道。

     “你沒看見嗎?我正在爬樹嘛,真是的!為什麼要把蕾絲彩帶和花朵裝飾放在那麼高的地方呢?要想做那個必須得有這些東西才行!” “你馬上給我下來!你這個大傻瓜!你是真把登高爬梯當成你的嗜好了啊?太危險了,趕快下來!”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時,她也是同樣嚷着要離家出走而企圖爬上高高的牆頭,然後等她稍微長大一些之後,她就真的越過那道高高的院牆,從那個地方逃出去了。

    而今天,她居然在别人的婚禮儀式上爬到樹上去了。

     信宇當即暗下決心,等結婚之後一定要想辦法改掉她這個不好的毛病,正當他準備伸手把她從樹上拉下來時,應該說是在他伸手拉她之前,她卻自己下來了,不對,準确地說應該是掉下來了。

     “哎呀呀!” 難道是因為最近她光顧着練習大家閨秀的言行舉止,所以生疏了原來擅長的那些本領?怡靜是爬到大約一半高的位置時失手滾下來的,萬幸的是她并沒有摔在堅硬的地面上,而是落在了相對要柔軟舒适得多的未婚夫的懷裡。

    信宇也因為怡靜嬌小的身軀正好從自己上方落下來而松了一口氣,但随之而來的就是一陣嚴厲的責備,聲音大到幾乎可以把怡靜的耳朵震聾。

     “你怎麼回事?我都說過很危險了!你是不是瘋了?” 信宇覺得眼前這個一周之後就要步入結婚禮堂的女人絕不應該做出爬樹這種行為,但怡靜顯然完全不同意他的這種想法,馬上掙脫出他的懷抱,站起身來,擡眼盯着自己剛剛掉下來的大樹,遺憾似的歎了口氣。

     “唉,本來是可以成功的。

    ” 剛剛還在因為發怒而咆哮的信宇聽了她的話,不禁也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看樹頂,隻是目光仍舊十分可怕,但信宇并沒有發現剛才怡靜試圖爬上去的地方有什麼特别的東西,至少在他看來沒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