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殺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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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取舍。

     是放,是殺?是裝作從不知情,還是将此事徹底抹去,不讓任何人知道? 那一刻,在我骨子裡流淌十八年的血液,推動我做出本能的抉擇。

     我不知道哪一邊是對,哪一邊是錯,隻知道一邊已是我的過往,而另一邊卻是我的将來。

     在我的血液裡,流淌着這個權臣世家曆代積澱而來的冷酷和清醒。

     父親曾給予我天底下最美好的一切,直至他親手将我推向蕭綦……那美好的一切,便已跌落塵土,化為飛灰。

    那個時候,我是自己甘願的,義無反顧踏上父親為我指出的路……沒有抱怨,沒有後悔,隻是深心之中,就此種下被遺棄的絕望,永不能愈合。

     數番風雨,生死險途,終于知道人生多艱。

    我要站在誰的身旁,才能有一方晴空遮擋風雨?當曾經的庇佑已經不再,我又能選擇哪一處容身? 父親,我的忠誠隻有一次。

     三年前我忠誠履行了你的意願,而這一次,我選擇站在自己丈夫身邊。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去路,黑色蟠龍紋錦袍的下擺赫然映入眼簾。

     心中紛亂如麻,我低了頭,停不下急奔的步子,收勢不住撞進他懷抱。

     “一晚上跑到哪裡去了?”他身上有濃重的酒氣,語聲低沉沙啞,隐有薄怒。

     我不擡頭,将臉伏在他胸口,隻緊緊抱住他,惟恐再失去這最後的浮木。

     他伸手來撫我的臉,柔聲問,“怎麼了?” 我説不出話,強抑許久的悲酸盡數梗在喉間,抵得我喘不過氣,滿嘴窒苦難言。

     “可是怪我隻顧飲酒,一晚上沒陪伴你?”蕭綦戲谑含笑,擡起我臉龐。

     我緊閉雙眼,不願被他看見眼底的悲哀。

     他以為我在賭氣,低笑一聲,将我橫抱在臂彎,大步走向房中。

     到了房裡,侍女都退了出去,他将我放在榻上,俯身凝視我,“傻丫頭,到底怎麼了?” 我努力牽動一絲微笑,卻怎麼也藏不住心裡的苦澀。

     他凝望我,斂去了笑意,“不想笑的時候你可以不笑……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你也無需敷衍我。

    ” 我陡然掩住面孔,将臉藏在自己掌心,藏住滿面狼狽的笑與眼淚。

     這一刻我蓦然驚覺父親與蕭綦的不同——讓我做任何事,父親都以為是理所當然,不會問我有沒有勉強;而蕭綦不會,他偏偏要我心甘情願,容不得有半分的勉強和敷衍。

     或許這一次,我總算沒有做錯,總算為自己選擇了一條心甘情願的路。

     無論悔與不悔,至少這一次,總是我自己選的。

     蕭綦默然将我擁緊,沒有追問,隻讓我在他懷中失聲痛哭。

     我竟如此悲傷,哭得停不下來。

    心中漸漸清晰,終于明白過來,這一次我是真的背叛了父親,從此失去了他,再也找不回承歡膝下的時光了…… “什麼事能讓你這樣悲傷?”蕭綦沉沉歎息,擡起我臉龐,目中滿是憐惜。

     我按住他的手,突然覺得恐慌,“如果有一天我失去所有,一無是處,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般待我,會不會陪伴我,一直到老?” 他不語,深深看我,全無一絲笑容。

     我不由得苦笑,心中一片冰涼。

     他俯下身來,淡淡歎道,“在我看來,你本就什麼都不是,隻是我的女人!” 翌日,碧空如洗,東風大作,日光照耀在滾滾長河之上,如莽莽金龍,乘風破浪。

     天地間一派豪壯氣象,昨日的血雨腥風一掃而光。

     金鼓聲中,三軍齊發,甲胄光耀。

     船頭旌旗鮮明,黑色帥旗獵獵招展于風中。

     樓船升起巨帆破浪而出,首尾相連,浩浩蕩蕩橫渡長河。

     我和蕭綦并肩伫立船頭,河面風勢甚急,吹起我亂發如飛。

     擡手間,與他的手觸碰在一起,他含笑凝視我,伸手替我掠起鬓發。

     “為官莫若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

    ”他揚眉而笑,意态間無限飛揚,“我少年時,一心欽仰光武皇帝,也曾立此宏願。

    ” 昔日少年的夢想已被他牢牢握在手中,莫説執金吾,隻怕藩王之位亦不能困住他的雄心。

     我迎上他熠熠目光,一時心旌搖曳,含笑歎道,“光烈皇後得以追随光武皇帝,也不枉紅顔一生。

    遙想帝後當年,攜紅顔,定江山,何等英雄快意……” 蕭綦朗聲大笑,“此去征戰千裡,有你長伴身側,若是光武有知,也應妒我!” 眼前長河悠悠,天地遼闊,然而他眼中萬丈豪情,竟令這壯麗江山也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