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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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無法無天地玩鬧。

     不管闖下什麼禍,隻要躲進萬壽宮,賴在外祖母懷裡,任何責罰都會被她擋得遠遠的,就像華蓋穩穩張開在我們頭上,永遠不必擔心任何風雨,連皇上也無可奈何。

     平日裡,壞主意最多的總是哥哥,得好處的是我,三殿下則是永遠站在我前面的擋箭牌。

     這個溫潤的少年,承襲了皇室高貴端雅的外貌,性情卻淡泊恬和,一如他那柔弱善感的母親,仿佛天生就是不會為任何事生氣的,不管發生什麼,都隻是含着一絲溫柔的笑意,靜靜注視着你。

     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卻在不經意飛逝如電…… 我們三個漸漸長大,及至豆蔻年華,已是風緻初顯的少年男女。

     每每我們一同出現,總引來旁人一片驚豔贊歎之聲。

     哥哥和子澹經過的地方,總有小宮女們躲在廊下闱後偷偷窺望。

     宮中聚宴時,女眷們都以博哥哥一顧為榮。

    倒是子澹,雖然貴為皇子,風儀俊雅猶勝哥哥,卻不那麼受女孩子歡迎……因為,有我伴在他的身邊。

     當我們第一次并肩站在一起,為皇上壽筵祝酒的時候,薄有醉意的皇上,跌落了手中酒杯,對身側的謝貴妃説,“愛卿,你看,九天仙僮下凡給朕賀壽來了!” 謝貴妃很喜歡我。

     姑姑卻不喜歡子澹。

     那次壽筵之後,姑姑説我年歲漸長,男女有别,不能再和皇子們走動太近。

     我不以為意,仗着太後與母親的寵溺,依然背着姑姑,偷偷去找子澹。

     永僖六年,仲秋,孝憲敬仁皇太後薨逝了。

     那是我第一次經曆死亡,不管母親流着淚怎麼解釋勸慰,我都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大喪過後,我仍如太後在世時一樣,天天跑去萬壽宮,抱着外祖母最喜歡的狸奴,一個人坐在殿裡,等待外祖母從内殿走來,笑着喚我“小阿妩”…… 有天傍晚,我被姑姑訓斥,一氣跑到萬壽宮,趕走所有宮婢,一個人發呆。

     坐在外祖母親手種下的紫藤旁邊,仰頭看秋風中片片枯葉零落,生命如此易逝,轉眼就消弭于眼前。

     初秋寒氣透過薄薄的紗衣,鑽進心底,我覺得冷,冷得指尖冰涼,冷得無依無靠。

     肩頭忽然一暖,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攏住我。

     熟悉的氣息籠罩下來,刹那間,淡淡的木蘭花香氣充盈了我的整個天地。

     子澹垂眸看我,目光深湛,蘊藏着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迷離。

     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傳來的親切又陌生的男子氣息,讓我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亂,又似甜蜜。

     一片落葉飄墜,恰被風吹得貼上臉龐。

     他伸手拂去那片葉子,修長手指卻拂上我眉間,一點奇妙的顫栗透過眉心傳進身體。

     “阿妩蹙眉的樣子很美,但會讓我心疼。

    ”他的聲音低柔而憂傷,瞬時令我紅透雙頰。

     看着我臉紅低頭,他卻微笑,緩緩收緊雙臂,将我抱得更緊。

     這是他第一次説我美,這麼多年,他看着我長大,説過我乖,説過我傻,説過我淘氣,唯獨沒有説過我美;他和哥哥一樣,無數次牽過我的手,扯過我的發辮,唯獨沒有這樣的抱過我。

     他的懷抱又溫暖又舒服,讓我再也不想離開。

     那天,他對我説,人間生老病死皆有定數,無論貧富貴賤,生亦何苦,死亦何苦。

     説這句話的時候,他目光溫潤,眉目間籠罩着淡淡憂郁,眼底一派悲憫。

     我的心上像有泉水淌過,一時間變得很軟很軟。

     那之後,我不再懼怕死亡。

     外祖母的去世沒有讓我悲傷太久,畢竟是少年心性,再大的傷痛也能很快痊愈。

     何況我有了一個新的秘密。

     在我心裡,有一種微妙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不久後,哥哥以弱冠之年正式入朝,被父親派去叔父身邊曆練。

    叔父領了欽差之職正在淮州治理河道,便帶了哥哥一同往淮州赴任。

     哥哥一走,宮裡宮外,仿佛突然隻剩下了我和子澹兩個人。

     暖春三月,宮牆柳綠,娉婷豆蔻的少女春衫薄袖,一聲聲喚着面前的翩翩少年—— 子澹,我要看你畫畫 子澹,我們去騎馬 子澹,我們來下棋 子澹,我彈新曲子給你聽 子澹,子澹,子澹…… 每一次,他都會微笑着,無比耐心地陪伴我,滿足我任何要求。

     實在被鬧得沒有辦法了,他會故作沉重的歎息——這麼調皮,以後怎麼做我的王妃? 隻要他一説這句話,我總會羞得滿臉绯紅,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立時轉身逃開。

     背後傳來子澹低低的笑聲,過了許久,那笑聲還在心頭萦繞不散。

     别的女孩兒都不願意成年離家,都害怕過及笄禮。

     一旦及笄,很快會有人上門提親,爹娘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