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孝悌兒張苞落草寨 假小子樊山遭活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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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孝悌兒張苞落草寨 假小子樊山遭活擒 前回說川将閻藝退兵神速,不知為何?暫且按下不提。

    此處先說樊縣太守程畿。

    此人年将望六,是蜀中四老之一。

    哪四老?年齡最大、德高望重的巴州嚴顔;第二是已故蜀主劉焉,即劉璋之父;三是成都的黃權,蜀中忠良;最小的就是樊縣太守程畿。

    四人曾義結金蘭。

    太守性情溫厚,知書達禮,為人誠懇。

    前番聽得張飛從水路挺進西川,逢關必克,威勢甚為顯赫。

    深知一破亂石關,樊縣便危若巢卵,故而請閻芝引兵前去相助。

    因聞漢将張飛勇猛異常,又善用兵,頗感軍情吃緊。

    這一日閑着從書房中跨出,試圖散散心,驅走郁悶的心情,歎道:&ldquo唉,兵臨城下,将至壕邊,令老夫坐卧不甯,不知何日方能太平!&rdquo剛走出門外幾步,隻見庭園之中圍了一大圈人,烏黜黜、黑壓壓人頭濟濟,都在喝彩:&ldquo好!着!好啊&hellip&hellip&rdquo 老太守想,什麼人竟敢在這裡起哄,喝的是什麼彩。

    注目朝人圈中一看,一閃一閃的光影之中一個少年武生正在舞槍,照這樣槍法根本算不上是上乘手段,還時有破綻露出,但仍然博得了觀者陣陣的彩聲,顯然是出于一種捧場心理。

    太守料到舞槍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千金小姐、原來程畿膝下無子,隻生此女。

    小姐生就一副男子的性格,不喜針黹織繡,隻愛使槍弄棒。

    為怕人閑言碎語,太守從小就給她改扮成小子的模樣,故而談吐舉止都按男子禮節,長此以往,便習以為常了。

    閻藝見她酷愛刀槍劍戟,又念着與老太守有忘年之誼,因此常常教習槍法,帶她跑馬比箭,悉心點化,倒也日見長進。

    畢竟閻芝是川中的一代名将,況兼小姐聰穎好學,不多時已練得有七八分本事,樊縣軍營中一般将校已非其對手。

    但畢竟是女流,難以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三國》中曾有好幾位令人羨歎的女中豪傑:孫權的妹妹、劉備的夫人尚香,閨房之中擺滿兵刃,非英雄不嫁,可謂女将軍;西涼馬超的妹妹馬雲祿,将門之女,也是練就一身好武藝;再有一個女子,能上陣文戰,與天下名将趙雲交手,善用五口飛刀,百步之中傷人乃是百發百中,應聲而倒,此人便是三國後期蠻王孟獲之妻祝融氏,皆稱其為巾帼英雄&hellip&hellip 程畿之女受名将傳授,倒也頗有小名。

    太守平日雖然溺愛,并不約束,但此刻見到這許多人圍着她,老大不高興,心想,一個女孩子家隻管弄刀弄槍,一點不遵閨訓。

    如今國難當頭,大兵壓境,本領大的将軍都被張飛一一收降了去,何況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派得了什麼用場。

    想到此刻,無可奈何重重地歎了口氣,&ldquo唉--&rdquo 人群中聽到後面的歎息聲忙回頭一看,卻是程老太守,便走的走,溜的溜,單剩小姐一個人在庭中。

    小姐放下長槍,趨步上前,見老父親愁眉苦臉,神情沮喪,便知道他這幾日為了亂石關的事情寝食不安,忙将箭袖捋一捋上,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禮,&ldquo父親在上,孩兒拜見了!&rdquo 從小就是男孩打扮,到了現在行動舉止,出言吐語盡是男子的習慣。

    老太守亦然習以為常,遂說:&ldquo兒啊,閻将軍去已多時,未知能否守住亂石關?&rdquo 小姐朗聲道:&ldquo父親放心便了,亂石關有磐石之堅,漢軍插翅難過。

    縱然漢軍到此,自有孩兒抵敵!&rdquo 程畿苦笑道:&ldquo女孩家上陣抵敵,豈不要笑煞天下武将!&rdquo 在那個時候是沒有女子上陣的,說出這種話就隻當她在打趣,或者是在耍小囡脾氣。

    不過這句話倒引起了老太守的不安來。

    暗想,張飛率領大隊到此,勢大滔天,猶如洪水、猛獸。

    我年老健忘,倘然忙亂之中被這小姑娘偷偷出城迎敵,老實說,在城裡你可以仗着我的名頭無人敢欺,一出了城,誰認識你是程畿的女兒,照樣要槍挑鑽打,刀劈劍擊,他們都是久戰沙場的大将,那還不是羊入虎口,自去送死!我與你母親四十多歲時才生下你來,雖然算不得老來得子,但也是晚年得女,抱着怕你冷,含着怕你熱,視同性命一般,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兩把老骨頭還指望依靠誰。

    是了,何不送她到老妻那裡去躲避一陣,免得我分心,待漢軍走後再接進城來。

    再說,萬一漢軍真的取了亂石關,沖進樊縣來奸淫擄掠,你一個小姑娘能幸免于難嗎!打定主意,就對女兒說道:&ldquo兒啊,聽為父之言,速速離城往爾娘親處暫避風波,免吾擔心!&rdquo 程畿的老妻就在樊縣郊外二十裡地的鄉村中居住,因老夫人是莊家出身,閑來常喜紡紗織布,最怕城裡一天到晚的喧嚣熱鬧,又恐做了手工活有失官人的體面,故而常居鄉下。

    反倒清閑自在。

    丈夫命人來請了方才進城,住不上幾天又膩了。

    --這種事情是常見的,就比如現在,兒子在省城裡當了大官了,把父母接進城來孝敬孝敬,讓他們在晚年享受享受。

    可父母住了大半輩子農村,幾十年如一日總是忙忙碌碌地打發日子,到了城裡仍是改不了老脾氣,吃用都是現成的,就是閑不住手腳,東摸摸,西碰碰,總覺得骨節骨眼都在癢,不如鄉下有活幹自在快活。

    一個星期下來,人瘦了,身體也有病了,隻好&ldquo衣錦歸鄉&rdquo拉倒!這說明各人生活的習慣不同,是很難&ldquo随遇而安&rdquo的。

    --程畿和夫人就是這樣長期&ldquo分居&rdquo兩地,年幼的小姐這裡住半個月,那裡住十天,倒也快活。

    後來向閻芝學了點槍法和武藝,漸漸地就長住在城裡了,直到母親有時捎信來傳喚了,這才回去住幾天。

    現在見老父親心緒不佳,深知他的苦衷,盡管不願離開這兒,但為了使老父親少操些心,便默默點頭答應了。

    老太守見女兒已經首肯了,思量道,戰事瞬息萬變,今天不知明天,她這個時候答應,我就立刻送她歸程,免得夜長夢多,惹出什麼禍來。

    因此父女兩人回進内堂,吩咐小姐整頓行裝,這裡叫了四個家丁,叮囑他們在路上小心護送,到彼立即回來之類的話。

    片刻,小姐已返身出來,道聲&ldquo父親保重&rdquo,拱了一拱手,告辭而去。

    老太守送至庭前卻步,遙望着女兒遠去的背影,雖說有點自慰了,但反而又滋長出一股無名的優郁之感來,皆因女兒從小男兒裝束,又愛弄刀弄槍,且又性情粗俗,常以為是生禍之端。

    故而人雖走了,路上未必不出事情,竟使老太守頓覺茫然,必要等到家人回來,方能說是一路平安。

     且說小姐出了衙門,上馬抱槍,一路點馬而行,出了城關,方才放開馬蹄,走起快步來。

    兩個家人背插大鋼刀在前引路,兩個家丁肩負包囊在後跟随,馬速人亦快,好似腳底生風,一路嬉笑逗樂,不亦樂乎。

    程畿身旁的不少家人都願意跟&ldquo假公子&rdquo玩耍,常常可以得到許多好處。

    尤其是接送小姐,都是争着要去,且不說一路怎樣盡興玩賞,到了莊上,老夫人必要請他們好酒好菜飽餐一頓,然後每人打點一包東西,都是本地土産吃食。

    有吃有玩還有拿的,何樂不為呢! 八條腿,四個蹄正跑得歡,出城還沒多遠,隻見前面大道上站着兩個分着腿,叉着腰的人,都是頭紮皂巾,身着皂衫,皂褲上花布綁腿,足登草鞋,背插鋼刀,不高不矮,臉上兇氣隐藏,不瘦不胖,臂上筋肉暴突。

    不是林中賊,便是山中寇。

     程小姐見此二人來得蹊跷,心裡已料着幾分,自恃有點武藝,并不介意,左手執槍,右手指定前方問着馬前馬後的四個家人道:&ldquo家将們,可曾見大道之上的兩個蟊賊?&rdquo 家人早已看清,因為護送小姐關系重大,不敢兜攬麻煩,故說道:&ldquo小姐,我等趕路要緊,由他們便了!&rdquo 程小姐以為家人膽怯怕事,不敢上前,暗想,什麼?青天白日,強徒竟敢在大道上如此膽大妄為,這成了什麼世道!遂怒叱道:&ldquo哎,草寇出沒尋常,如入無人之境。

    爾等這般膽小怕事,成何體統!其實由他們不得!&rdquo 這就是小姐脾氣了,在家一向任性慣的,說一不二,一呼百應,再加上自以為本領了得,到了外邊哪裡還容得下别人呢,憑着一腔傲氣,定要在家人面前抖擻一下威風。

    其實,在這方圈數十裡地内,誰不知道樊縣外五裡有座樊山。

    多年來山上一直彙聚着小股土匪,時常擾亂山村,打家劫舍,深以為患。

    當初閻芝屢次率衆前往圍剿,這股土匪白天化整為零,一到晚上又聚零為整了,晝伏夜行,弄得樊縣的将士疲憊不堪,卻拿他們沒辦法,非但沒把他們剿滅,反而越聚越多,為害越廣。

    直到去年,山上忽兒派人進城面見太守議和,懇請官軍不再追剿,保證在百裡之内不做壞事。

    以前的縣令隻管轄百裡之地,故稱百裡知縣,要是能把本縣管轄得四境靖平,百姓安樂,這就是縣令的最大政績。

    山上的土匪肯和太守約下如此章法,顯然是求之不得的,至于百裡之外的災禍,就與本縣無涉了。

    因此太守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還允許他們進城貿易。

    果然,這幫土匪連續好幾個月不在本境内犯案,進城做買賣也是公平交易,絕不強賒硬賣,百姓倒也消除了膽怯,和他們還算合得來,并不把他們當強徒看待。

     不料,小姐畢竟是小姐,涉世未深,以為強徒見了她就應該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