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李義失關隘自刎頸 張飛請鄧芝興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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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當中有一間并不大的草棚外面,有好多人都踮足向内張望,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大隊的炮聲。

    心想,這棚子裡發生了什麼事,竟能使百姓看得如此出神?我倒要去看一看,就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了劉、龔二将。

     紅日西墜,夜幕将臨,也該歇息的時候了,二将立即傳令停隊。

     孫乾單身獨騎向草棚那邊走去,到棚外輕輕扣馬,對裡面一看,人頭濟濟,有老的,有小的,不下于五、六十人次,一片寂靜。

    最裡邊有一個先生,清俊飄逸,三绺清須,臉如冠玉。

    那先生站在兩條并排放着的闆凳上,嘴裡不停地講着什麼。

    孫乾是文人,博覽群書,才深學廣,一聽就知道那個先生在說的是什麼。

    但覺得此人口才伶俐,口若懸河,論經據典,應用自如。

    隻見這些百姓都點着頭,津津有味。

    不多時,大家都退出草棚,猛見大路上駐有這許多軍隊,方才露出了一點驚訝之色,紛紛回轉村莊去了。

    裡面的先生從闆凳上下地,兩個小僮各掮一隻,三人走出草棚。

     孫乾料着此人必有大才,肅然起敬,下馬迎了上去作了一揖:&ldquo先生請了。

    &rdquo 那個先生很随便地應道:&ldquo請了。

    足下是誰?&rdquo &ldquo下官乃是大漢水軍都督帳前參謀孫乾。

    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rdquo &ldquo山野村夫,不足留名。

    &rdquo 孫乾見他不肯說出名字,并不為奇,知道這種山林隐士從來不輕易流露真名。

    說道:&ldquo适才聽得先生如此高談闊論,下官便知爾非尋常之人,必有經天緯地之才。

    如此大才,埋沒實是可惜。

    何不助我家都督進川,輔佐皇叔成一統天下?&rdquo 這位先生倒也十分豪爽,一口應承道:&ldquo多蒙足下舉薦,在下感激!&rdquo 孫乾回頭見中隊已停下,就說道:&ldquo先生,我家都督已到,待下官與你同往。

    &rdquo 這位先生卻說:&ldquo不必了,待在下獨往便了。

    &rdquo便命兩個小僮先回去,然後直往中隊而來。

     漢營前的弟兄見一個陌生的文人趕來,忙問道:&ldquo呔!來者何許人也?&rdquo &ldquo不必多問,隻管與我通報!&rdquo &ldquo先生要見哪一位?&rdquo &ldquo通報莽張飛!&rdquo 這時的張飛經過取巴丘,過巫山,勢如破竹,威聲日甚,上至文武,下至三軍,無不佩服。

    現在有人敢說他是個莽漢,這種膽量實在太大。

    漢軍想,一個文弱書生,竟敢口出狂言,看來是到這裡送死的。

    也不搭話,一轉身就向大帳奔去,&ldquo報禀大都督,大道之上來一個文人,欲來求見&hellip&hellip&rdquo &ldquo要見哪一個?&rdquo &ldquo小的不敢說。

    &rdquo &ldquo隻管與我講來。

    &rdquo &ldquo來人要小的通報莽張飛。

    &rdquo 張飛聽了非但不生氣,反而還笑了起來。

    轉念道:來一個文人敢對我連名帶姓稱呼,說明他一定是我的老相識;而又稱我是莽張飛,想必此人根本不知道我張飛近年來能用兵布陣,所以膽子有這麼大。

    既然來了,那就見了他再說。

    遂說道:&ldquo傳來相見。

    &rdquo 手下退出不多時,帳門口就出現了一個文人,看他那種随随便便的樣子,一點也不象來拜見這兒的大将,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一樣,兩眼看着上面的張飛,說道:&ldquo廟堂之人,受盡香煙,略有靈念。

    &rdquo 張飛早已望見此人,想我并不認識他,便擺足了都督的架勢,要想吓唬一下不知高低的來人。

    因此,身闆挺直,雙目圓睜,怒視帳口。

    不料被來人這麼一譏諷,一鼓氣全洩了。

    心想,我這個人就是生得怕人,面孔一闆就更象兇神了。

    你倒好,索性把我當作了廟堂裡的泥塑木雕了。

    便大聲道:&ldquo來者何人,為何上了大帳竟敢立而不跪,出言吐語侮辱本督?想你一介書生,必是飽學經綸,恁的這般不識禮儀,胡亂放屁?&rdquo &ldquo嘿嘿,五官不正,眉目未全,跪之何益!&rdquo 張飛想,你這個家夥越說越不象話了,我張飛生來樣樣都大,實實在在是一副大相貌,天底下要再找幾個象我這樣的人,隻怕是無處能找到的。

    你倒會說話,居然說我生得不正不全。

    想必你是個睜眼瞎子了,或者是個有毛病的人,大白天還象做夢一樣昏昏沉沉!&ldquo唉,休得胡言。

    本督鼻正口方、粗眉大眼,大頭大腦,何雲不正、未全?&rdquo 來人又從容不迫地跨前一步,指着張飛的面孔笑道:&ldquo哈哈,不見雅人,有眼便是無眼;不辨秀氣,大鼻恐還無鼻;不聞清名,宛如無耳;不思敬賢,頭腦何在;言語粗俗,出口傷人,好似茅廁,不如無口!&rdquo 來人把張飛橫挑鼻子豎挑眼,說得一無是處,簡直一點也沒有顧忌和恐懼。

     &ldquo嚯&hellip&hellip&rdquo張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想我自始至終并未出口傷人,隻為你是書生,卻無禮儀,所以罵了你一聲&ldquo放屁&rdquo,誰知你比我罵得更厲害!心裡恨,可嘴上沒有詞,環眼瞪大,忿怒不已。

    他從荊州到此,一路上都是他在發号施令,又接連打了幾個大勝仗,自然是趾高氣揚,哪裡受過這等搶白!心想,一個小小的山村窮酸書生也敢到這裡來罵我,這還了得!不禁勃然大怒,拍桌大罵道:&ldquo哪來的瘋子,膽敢不講來意,一到帳上便謾罵本督!來,推出斬首!&rdquo 兩旁手下一擁而上,把一個羸弱無力的文人橫拖豎拽,不消片刻工夫,已經捆綁完畢,一齊擁向帳外。

    張飛從令架上抽出一條令箭重重地摔在地上,方覺得攻心之怒收斂了一些,手下接了行刑令拔腿就向帳外飛跑而去,尚未跑到劊子手眼前,隻聽得一聲嚴厲的喝斥聲:&ldquo手下留人!&rdquo 執令的手下聞聲望去,正是軍中參謀官孫乾自外而來,臉色很是嚴峻。

     孫乾剛才在草棚中結識了那位儒士,見他儀表不凡,舉止不俗,私下裡已有勸他出山助漢之意。

    又聽他說要獨自先去見一見張飛,心裡更為高興,料定他是一個有才幹的人,能夠為大漢出謀劃策。

    心想,如今主人的地盤和實力都在擴大,正是用人之際,&ldquo蜀中多能人&rdquo,或許他還是個大賢良呢!當今天下紛争,能人大多藏首匿迹,為了興漢,他們必定會相助。

    孫乾唯恐張飛一向莽撞,見了他這種倨傲的神氣一定不會相容,我還得迅速趕去,從中進言相勸。

    因此,相随不遠趕了回來。

    忽見營中押着一人出來按倒在地,劊子手舉着鬼頭刀,行令官擎着令箭飛奔而至,孫乾情知不妙,頓時吓出一身冷汗,高喊一聲:&ldquo手下留人&rdquo,翻身下馬急步趨至營前,對跪着的文人說道:&ldquo先生受驚了,下官來遲一步。

    待我往裡面與都督陳述利害!&rdquo說着,就匆匆忙忙趕進大帳。

     孫乾在頭隊,張飛見他不宣而至,忙問道:&ldquo老孫,到此何事?&rdquo 孫乾也不回答,反而問道:&ldquo都督,營前之人身犯何罪,竟要将他斬首?&rdquo &ldquo老孫啊,此人上帳無端辱罵本督,說老張&lsquo五官不正,眉目未全&rsquo。

    如此膽大妄為,豈有不斬之理!&rdquo 孫乾想,有本領的人往往不肯貿然暴露本性,先要用言語試探一番,以此決斷自己是否投誠。

    他敢罵人,當然也有真才實學。

    而你是忍受不了的。

    所以孫乾忙接口說,三将軍确是缺眉少目的。

    張飛憨笑道,老孫啊,怎麼你也來觸老張的黴頭?孫乾說,我怎敢觸你的黴頭呢?你可知道這個人是怎樣來的呢?張飛說,還不是他自己撞上門來的!孫乾道,三将軍,你可聽得西川人材荟集?我在營外莊上聽他傳道論經很有大才,故而相薦至此。

    豈知三将軍無容人之量,一觸即發,便要将他斬首。

    幸得下官及時趕到,否則屈殺能人,以後志士還肯投誠你麼? 張飛聽了這一番前因後果,&ldquo啊呀,糟了!&rdquo立時恍然大悟,&ldquo老孫啊,那要費你心到營外向他賠罪,請他不要見怪,老張在此擺酒為他壓驚!&rdquo 現在的張飛不是以前的張飛,知錯必改,很有理智。

    這一點孫乾也是很清楚的。

    孫乾轉身退下,親自為這位先生釋縛,一面攙扶,一面說道:&ldquo先生受驚了,我家都督置薄酒一杯,為先生壓驚。

    請先生挪步!&rdquo 憑你孫乾怎樣向他賠禮道歉,誰知他毫不理睬,竟将雙手急急亂搖:&ldquo非吾之主,不敢邀寵。

    告辭了!&rdquo說罷,提起袍角,揚長而去。

     孫乾要想去攔,但轉念一想還是把手縮了回來,因為這種人硬留着他也是沒什麼好處的。

    等他走遠了,孫乾這才返身回到帳上,十分惋惜道:&ldquo這位先生說&lsquo非吾之主&rsquo,不肯留下,已去遠了。

    &rdquo張飛聽說這個人忿懑而去,若有所失,不覺歎息了一陣:都怨自己太魯莽,無故得罪了這樣一個先生。

    倘若他是這裡的一個能人,事情就麻煩了,非但别想指望他助我入川,而且還有可能阻止我進川呢。

    以後要是再碰上這種傲氣十足的文儒之士,我倒要格外小心,甯可多賠幾個不是。

    想到這兒,張飛起身命文武退帳安置。

     次日,大隊繼續向亂石關行去。

    行有十裡之程,來到一個去處,大路旁滿坡都是枯草爛草,荊棘叢生,隻有一條羊腸小道蜿蜒曲折地向上遊去,消失在參差不齊的山石間。

    向上看去,此山并不算高,也不怎麼陡,卻是古柏參天,奇松蓋地,十分壯觀,漫山的林木中間雜着一片片婆娑起舞的綠竹,鳥雀成群結隊地穿梭聒噪,倒是一派生氣勃勃的景象。

    張飛顧視向導說,這山叫什麼名字。

    向導說,向前二十裡是亂石關,此山就是亂石山。

    張飛聽說這是亂石山,好像記起了一件什麼事情,蹙眉凝思了一陣。

    心想,早就聽說亂石山中隐居着一位西川的大能人,他姓鄧名芝,字伯苗。

    其實,三國之中,共有&ldquo八伯&rdquo名人。

    何謂&ldquo八伯&rdquo?凡名字中有叔伯之&ldquo伯&rdquo字也。

    如:漢獻帝劉協,字伯和;江東孫權之兄孫策,字伯符;後來主将陸遜,字伯言;出祁山孔明天水關所收姜維,字伯約;曹操手下文人滿寵,字伯甯,曹孟德稱他如張良。

    蔡文姬之父蔡邕,伯喈;西川名人鄧芝,字伯苗。

    還有司馬懿手下兩員大将郭準,字伯濟;郝昭,字伯遒。

    所以,鄧芝此人上知天文,下察地理,精通兵法,還有一手飛劍的絕技,算得上是西川的奇才了。

    據說以前袁紹曾派人來請他相助,曹操也在他的身上動過腦筋,都被他一一拒絕了。

    就是西川的文臣武将也多有舉薦的,鄧芝同樣謝辭了。

    可想而知,要不是英明仁義的治亂之主,他是決不肯出山輔佐的。

    怪不得這麼一座小山竟有這麼雄壯的氣魄,原來是藏龍卧虎之地呢!昨天我得罪了一個西川能人,今天再也不能放棄這樣的機會了。

    想到這裡,張飛立即傳令停隊,與孫乾一起掉轉馬頭向山道馳去。

    轉過一個山套,見對面一個山腰上有一小片平地,上有三間草廬,屋後一株擎天傘蓋似的松樹舒枝展葉披掩着半邊屋頂,兩旁修篁搖曳,在寒風中瑟瑟作響,門前一條卵石小道,道旁放着兩塊大青石闆,坐在石上可以觀賞眼前竹籬中的各種奇花異卉,嗅到陣陣沁人的芬芳。

    一瀉銀瀑飛奔而下,流經草屋分為二股細涓穿過竹林,在屋前卵石小道的盡頭又彙成追逐的急湍,打着漩渦沖下山去。

    看着此情此景,張飛不禁想起了司馬徽的水鏡莊和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