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唐之傳奇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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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榻,斜日未隐于西垣,餘樽尚湛于東牖,夢中倏忽,若度一世矣。

    ”其立意與《枕中記》同,而描摹更為盡緻,明湯顯祖亦本之作傳奇曰《南柯記》。

    篇末言命仆發穴,以究根源,乃見蟻聚,悉符前夢,則假實證幻,餘韻悠然,雖未盡于物情,已非《枕中》之所及矣。

     ……有大穴,根洞然明朗,可容一榻。

    上有積土壤以為城郭殿台之狀,有蟻數斛,隐聚其中。

    中有小台,其色若丹,二大蟻處之,素翼朱首,長可三寸,左右大蟻數十輔之,諸蟻不敢近,此其王矣:即槐安國都是也。

    又窮一穴,直上南枝可四丈,宛轉方中,亦有土城小樓,群蟻亦處其中:即生所領南柯郡也。

    ……追想前事,感歎于懷,……不欲令二客壞之,遽令掩塞如舊。

    ……複念檀蘿征伐之事,又請二客訪迹于外,宅東一裡有古涸澗,側有大檀樹一株,藤蘿擁織,上不見日,旁有小穴,亦有群蟻隐聚其間。

    檀蘿之國,豈非此耶?嗟乎!蟻之靈異猶不可窮,況山藏木伏之大者所變化乎?…… 《謝小娥傳》(見《廣記》四百九十一)言小娥姓謝,豫章人,八歲喪母,後嫁曆陽俠士段居貞。

    夫婦與父皆習賈,往來江湖間,為盜所殺,小娥亦折足堕水,他船拯起之,流轉至上元縣,依妙果寺尼以居。

    初,小娥嘗夢父告以仇人為“車中猴東門草”,又夢夫告以仇人為“禾中走一日夫”,廣求智者,皆不能解,至公佐乃辨之曰,“車中猴,車字去上下各一畫,是申字,又申屬猴,故曰車中猴;草下有門,門中有東,乃蘭字也。

    又禾中走是穿田過,辦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畫,下有日,是春字也。

    殺汝父是申蘭,殺汝夫是申春,足可明矣。

    ”小娥乃變男子服為傭保,果遇二賊于浔陽,刺殺之,并聞于官,擒其黨,而小娥得免死。

    解謎獲賊,甚乏理緻,而當時亦盛傳,李複言〔13〕已演其文入《續玄怪錄》,明人則本之作平話〔14〕。

    (見《拍案驚奇》十九) 所餘二篇,其一未詳原題,《廣記》則題曰《廬江馮媪》(三百四十三),記董江妻亡更娶,而媪見有女泣路隅一室中,後乃知即亡人之墓,董聞則罪以妖妄,逐媪去之,其事甚簡,故文亦不華。

    其一曰《古嶽渎經》(見《廣記》四百六十七,題曰《李湯》),有李湯者,永泰時楚州刺史,聞漁人見龜山下水中有大鐵鎖,乃以人牛曳出之,風濤陡作,“一獸狀有如猿,白首長鬐,雪牙金爪,闖然上岸,高五丈許,蹲踞之狀若猿猴,但兩目不能開,兀若昏昧,……久乃引頸伸欠,雙目忽開,光彩若電,顧視人焉,欲發狂怒。

    觀者奔走,獸亦徐徐引鎖曳牛入水去,竟不複出。

    ”當時湯與楚州知名之士,皆錯愕不知其由。

    後公佐訪古東吳,泛洞庭,登包山,入靈洞,探仙書,于石穴間得《古嶽渎經》第八卷,乃得其故,而其經文字奇古,編次蠹毀,頗不能解,公佐與道士焦君共詳讀之,如下文: “禹理水,三至桐柏山,驚風走雷,石号木鳴,土伯擁川,天老肅兵,功不能興。

    禹怒,召集百靈,授命羹龍,桐柏等山君長稽首請命,禹因囚鴻濛氏,章商氏,兜盧氏,犁婁氏,乃獲淮渦水神名無支祁,善應對言語,辨江淮之淺深,原隰之遠近,形若猿猴,縮鼻高額,青軀白首,金目雪牙,頸伸百尺,力逾九象,搏擊騰踔疾奔,輕利倏忽,聞視不可久。

    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烏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

    鸱脾桓胡木魅水靈山祆石怪奔号聚繞,以數千載,庚辰以戰(一作戟)逐去,頸鎖大索,鼻穿金鈴,徙淮陰之龜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

    庚辰之後,皆圖此形者,免淮濤風雨之難。

    ” 宋朱熹(《楚辭辨證》中)嘗斥僧伽降伏無支祁事為俚說〔15〕,羅泌(《路史》)有《無支祁辯》〔16〕,元吳昌齡《西遊記》雜劇〔17〕中有“無支祁是他姊妹”語,明宋濂〔18〕亦隐括其事為文,知宋元以來,此說流傳不絕,且廣被民間,緻勞學者彈糾,而實則僅出于李公佐假設之作而已。

    惟後來漸誤禹為僧伽或泗洲大聖,明吳承恩演《西遊記》,又移其神變奮迅之狀于孫悟空,于是禹伏無支祁故事遂以堙昧也。

     傳奇之文,此外尚夥,其較顯著者,有隴西李朝威作《柳毅傳》(見《廣記》四百十九),記毅以下第将歸湘濱,道經泾陽,遇牧羊女子言是龍女,為舅姑及婿所貶,托毅寄書于父洞庭君,洞庭君有弟錢塘君性剛暴,殺婿取女歸,欲以配毅,因毅嚴拒而止。

    後毅喪妻,徙家金陵,娶範陽盧氏,則龍女也,又徙南海,複歸洞庭,其表弟薛嘏嘗遇之于湖中,得仙藥五十丸,此後遂絕影響。

    金人已取其事為雜劇(語見董解元《弦索西廂》中)〔19〕,元尚仲賢〔20〕則作《柳毅傳書》,翻案而為《張生煮海》〔21〕,清李漁又折衷之而成《蜃中樓》〔22〕。

    又有蔣防〔23〕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