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紅樓夢》的回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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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似一句自對各明一事, 實兩句相對,以上明下之例 第五十八回“杏子陰假鳳泣虛凰,茜紗窗真情揆癡理”。

     這一回目似乎本句自對,如以“假鳳”對“虛凰”,“真情”對“癡理”,一句說明一事;實際上并不如此,上下兩句相對,主要的對偶,以“假鳳”對“真情”(真對假是《紅樓夢》的主要觀念),而上句之義已包于下句之中,下句之義即由上句而來,仿佛又像詩中的流水對。

    即以對偶論,亦交互錯綜,變幻之至。

    當然不止此,上段述藕官與官的同性愛,所以說“虛”說“假”,但寶玉對女兒們的情戀是真的,所以說“真情”、“癡理”。

    翻成白話,即以虛假的戀愛明真實的感情道理。

    就回目的本身說,不過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罷了。

    若講到本文如何寫,卻很繁複,以下預備多引原文,非如此不能明了。

    因本回在《紅樓夢》裡是特别重要的一回,尤其八十回後的原稿“迷失”了,關系就更大——牽涉到黛玉死後,寶玉究竟取怎樣一個态度的問題。

     先要詳察本回登場扮演的角色,書上載明: 将正旦芳官指與寶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寶钗,将小生藕官指與了黛玉。

     這似乎也看不出寶、黛、钗三人的關系。

    他并不曾将小生指給寶玉,而把兩個旦色分給钗、黛呵。

    這樣一來便成笨伯,豈是《紅樓夢》文字。

    将蕊官指給寶钗,這一句是老實的,将芳官給寶玉,藕官給黛玉,這兩句是巧妙的。

    先要把這三個登場角色正變的情形分别清楚了,才可以讀下去。

     本回上半雖系虛幻之情,空靈之筆,而開首寫“杏子陰”一段感慨甚深,關注全書,已非泛泛,試抄這一段: 寶玉便也正要去瞧林黛玉,便起身拄拐辭了他們,從沁芳橋一帶堤上走來,隻見柳垂金線,桃吐丹霞,山石之後一株大杏樹,花已全落,葉稠陰翠,上面已結了豆子大小的許多小杏。

    寶玉因想道,能病了幾天竟把杏花辜負了,不覺到“綠葉成陰子滿枝”了。

    因此仰望杏子不舍。

    又想起邢岫煙已擇了夫婿一事,雖說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個好女兒,不過兩年便也要綠葉成陰子滿枝了。

    再過幾日這杏樹子落枝空,再幾年岫煙未免烏發如銀紅顔似槁了,因此不免傷心,隻管對杏流淚歎息。

    正悲歎時,忽有一個雀兒飛來落于枝上亂啼。

    寶玉又發了呆性,心下想道:這雀兒必定是杏花正開時,他曾來過,今見無花,空有枝葉,故也亂啼。

    這聲韻必是啼哭之聲,可恨公冶長不在眼前,不能問他。

    但不知明年再發時,這個雀兒可還記得飛到這裡來與杏花一會了。

     情文相生,自系妙筆,雖指邢岫煙說,實在豈隻她一人。

    但咱們卻不知這故事怎樣發展下去,怎樣用人物來表現這感慨。

    看他又這樣說: 正胡思間,忽見一股火光從山石那邊發出,将雀兒驚飛,寶玉吃一大驚。

     我們不禁也吃一大驚,下叙藕官燒紙不用說了。

    寶玉幫助藕官斥退婆子之後,便問藕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藕官因方才護庇之情感激于衷,便知他是自己一流的人物,便含淚說道:“我這事除了你屋裡的芳官并寶姑娘的蕊官,并沒第三個人知道。

    今日被你遇見,又有這段意思,少不得也告訴了你,隻不許再對人言講。

    ”又哭道:“我也不便和你面說,你隻回去背人悄問芳官就知道了。

    ”說畢,佯常而去。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