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嘉慶甲子本評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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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來得到一部嘉慶年刻本《紅樓夢》,凡百二十回,上寫着“藤花榭原版耘香閣重梓”,并題明“近有程氏搜輯”雲雲,可見離程刻不遠,下署“甲子夏日”,當是嘉慶九年(一八○四)的本子。

    這本上有許多評語,不知何人手筆,最末有“光緒十四年三月既望古越朱湛錄于襄國南窗下”,這是抄錄批語的姓名。

    這些評語都跟後來《金玉緣》本的太平閑人、護花主人、大某山民的評不同,想是嘉道年間人寫的。

     這些評語也不太好,每把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混合了講,但他看本書卻很細,是忠實于《紅樓夢》的。

    現在從這本上摘錄一些較好的來一談。

     (一)第一回:“當此日,欲将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纨褲之時,饫甘餍肥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訓之德,以緻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知我之負罪固多,然閨閣中曆曆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己短,一并使其泯滅也。

    ”批曰:(以下所引都是眉批,夾行批另注出) 九十五字作一句讀,惟《左傳》、《史記》有此長句。

     按《紅樓》開首一段實為全書總批,仿佛自序性質,其中多長句。

    依我看,幾乎一二百字可作一長句讀。

    此批頗好。

     又同回石頭說話,批曰: 石言載在《春秋》,并非故作奇筆。

     這合上例又說明了《紅樓夢》與古史有一種關連。

     (二)《紅樓夢》上還有一個老問題經過多人提出,即第二回說生元春後次年生寶玉,與下文元妃省親時說,雖為姊弟有如母子,明顯地沖突;所以有的抄本,刻本如程乙本都往往改了。

    改得也不見得妥當。

    這原是很難的,且不去說他。

    這書批道: 次年二字誤,妙在冷子興口中演說。

    彼不過陪房之婿,未得其詳耳。

     嘉慶本偏重于程甲本。

    這兒用冷子興傳訛的說法,替作者圓謊,似乎也不見别人說過。

    雖未必是,亦可姑備一說。

     (三)第七回焦大醉罵,本書特筆,極力暴露封建大家的醜惡。

    焦大在這裡代表了作者的意思。

    也有兩條批語: 作者所欲言,借醉漢口中暢言之。

     “有天沒日”四字屈曲之甚,此詩人忠厚之遺也。

     (四)《紅樓夢》寫衣服,每避免真正的滿洲服裝,當時有所違礙,不得已耳。

    如記北靜王的一身打扮是梨園裝束,明朝阮胡子的打扮,已見另文。

    但書上亦有用真的地方,不過寫得很隐約。

    如第十一回鳳姐在甯府天香樓看戲,批道: 上樓提衣是(旗)裝 雖隻寥寥七字卻很搔着癢處。

    “款步提衣上了樓”,這描寫穿旗袍貴婦人的行動是非常形象化的。

     (五)第十四回“享強壽賈門秦氏宜人之靈柩”,批曰: 計賈蓉年二十歲(見第十三回)秦氏不過二十上下耳。

    享強壽三字虛誕假借已極。

    此正是作者妙處。

     他懂得《紅樓夢》多用虛筆,也是很好的。

    按“四十曰強,而仕”,見于《禮記》。

     (六)第十五回本書有這麼一段: 老尼道:“……張家連傾家孝敬也都情願。

    ”鳳姐聽了笑道:“這事到不大,隻是太太再不管這樣的事。

    ”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可以主張了。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