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妓院風光:韋小寶婚姻面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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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去賭博,幾乎使他不相信眼前的事實。

    而從鳌拜家中抄出幾百萬兩的家财,與索額國平分了一百萬兩時,更使他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

     他很愛财,但并不太貪财,更不吝啬,有錢大家花,有财大家發,花花轎子人擡人,不吃獨食,這是他做人的訣竅,也是他的本色。

    雖然他的金錢欲比他的權力欲實際上要大些,但那也隻是有限。

    他遇到發财的機會,固然是從不會錯過(這是他的本能,也是人的本能吧),但若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也就罷了。

    并不挖空心思地去發現、創造或制造這樣的機會。

     這也很容易理解,因為他從小就實際上生活在一種貧困之中(說貧困卻又能生存,所以又沒有真正的貧困者那嗜錢如命的特征),從來賭錢輸赢都極有限,因為他從來就沒有過多少錢。

    他希望有錢,希望發财,這當然是無疑問的。

    但一來那隻是一種朦胧的幻想,二來那發财的規模也是相當有限的。

     沒有權勢欲,也不大有金錢欲,他的理想當然更不是名士風流,為性情自由放達而追求了,這些他更是連邊也沾不上,連夢都沒有做過。

    這些與他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

     那麼,他的理想是什麼呢? 是“發達”之後,在揚州的麗春院旁邊開一座像樣的妓女院!如果可能的話,那座妓女院至少要與麗春院一樣,甚至比它更富麗堂皇。

    進而——這對于他可就是幻想了——開“麗夏院”、“麗秋院”、“麗冬院”,開它個妓院群! 他的這種雄心大志,在書中從頭到尾都提到的。

    他母親最了解他的志向。

     所以在小說的最後,書中寫道: 那日韋個寶到了揚州,帶了夫人兒女,去麗春院見娘。

    母子相見,自是不勝之喜。

     韋春芳見七個媳婦個個如花似玉,心想:“小寶這小賊挑女人的眼力倒不錯,他來開院子,一定發大财。

    ”(第50回)這真是賣什麼,吆喝什麼,幹哪一行說哪一行話。

    韋春芳這樣想是自然而然的。

    進而也是對兒子的一種了解和一種評價。

    此外,這一段話在作者筆下,自然更有深一層的意義。

     韋小寶想開妓女院,想做妓女院的老闆,這并非不可理解。

    相反,是極自然的事——首先,我們必須認識到,在韋小寶的觀念中,妓女院并非見不得人的場所(他自己就是在那裡長大的),他也沒有絲毫的蔑視妓女的意思(他媽媽就是妓女,他内心從未為此感到不安或羞恥)。

    因此,我們不能以自己的觀念去取代韋小寶,從而覺得他有這種理解簡直不可思議。

    其次,韋春芳逐漸人老珠黃,生意漸漸不好,這無疑影響了韋小寶的生活。

    這種窘況經常發生,是對韋小寶的一種刺激,即有了錢一定要自己開一家妓女院,自己當老闆!(因為在韋小寶童年的印象中,妓院老闆是再威風也不過的)再次,韋小寶非但沒有絲毫低看妓院和妓女的事,相反覺得這是一種“好生意”,因為它可以“無本萬利”。

    這大概也是韋小寶欣賞妓院老闆,并立大志許大願要開妓女院的一大原因吧。

    最後,我們也應該看到,韋小寶從小生活在妓院之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生活世界就是麗春院,那麼他們能想的“謀生之道”及“生财之路”兼“發達之夢”自然就要萬變不離其宗了。

    你還要韋小寶去有什麼樣的理想?他又能有什麼樣的理想呢? 韋小寶的這種人生理想,有其現實的意義,同時也有它的象征性。

     一方面,他來自于此,自必要這樣想,這樣做,有這樣的理想和夢。

    這是它的現實性之所在。

     另一方面,他的這種生活環境及其産生的理想,自必影響到他的人性觀、愛情觀、婚姻觀和婦女觀等等。

    韋小寶可以說是一種“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那樣的生存環境決定了他的文化修養,也決定了他的價值觀念。

    這應當是毫不奇怪的。

    同時,他的這種文化修養和價值觀念,又勢必體現在他的人生過程中,表現為他的具體理想追求及其行為方式上。

     妓院生活場景,成了他的觀念與行為的不知不覺的依據和準則。

    成了他的價值體系及行為方式的支柱。

     這一“本文”的象征性及其意義,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表現出來,體現在小說中,表現為以下的各個方面。

    ——這也正是我們所要研究的。

    妓院生活不僅是他的生活環境,而且也是他的人生背景,同時又是他的文化價值的(具有明确指向及其象征性的)背景。

     2.韋小寶的女性觀 要了解韋小寶的愛情與婚姻觀念,必須了解他的女性觀,他對女性的認識與态度。

     韋小寶是一個無父之人,隻有母親韋春芳,他生活在一個純粹的女性世界裡——生活在一個妓女群中——他以一種獨特的生活經驗,認識了婦女,形成了他的獨特的婦女觀念。

     他的母親是一個妓女,這并沒有使他覺得羞愧和悲哀,他覺得很正常,他的感覺雖然沒那麼好,可也沒那麼壞。

    媽媽就是媽媽。

    做妓女的媽媽也還是媽媽。

     做妓女隻是媽媽的一種職業,一種謀生手段,而且——如果不是人老珠黃、生意漸稀——還是一種很不錯的謀生手段。

    更何況,透過媽媽的謀生方式,他有機會從小就認識生活,也認識人性。

    其中最重要的是認識(自覺或不自覺的,潛移默化的)男人與女人的赤裸裸的“本性”。

     在韋小寶的眼裡,妓女并非低人一等。

    妓女與其他的婦女并無本質的區别——他們都是女人!——至多不過妓女生活的場景更加赤裸一點,更加本能一點罷了。

     因而,韋小寶的婦女觀,在一定的程度上,正是他的“妓女觀”。

     “婦女=妓女”——這一等式看起來是匪夷所思,胡說八道,但對于韋小寶來說卻絲毫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在韋小寶的眼裡,女性與妓女确實沒什麼了不得的區别,她們都是女人,都是性、欲的對象。

    婚姻的方式隻不過是“包妓”的一種變相的方式而已。

     要說有區别,那也隻有高級與低級、漂亮與不漂亮、走紅與不走紅..的區别而已。

    所以,他對一切女性,包括母親、丫環、公主、郡主、夫人、皇後、妓女..倒真的都是“一視同仁”的。

     在他的“辭典”裡,“媽媽”就是妓女。

    他想罵人,就叫别人(不管她是郡主、公主、丫環或其它什麼人)是“媽媽”,這自然是在不高興的時候,是搞影射。

    而在他高興的時候,他也叫人是“媽媽”,這表示他對她的依戀、熱愛與親近。

    ——誰能分得清“媽媽”與“妓女”之間的非語詞方面的差異? 同樣——更能說明問題的是——他也總喜歡(暗地裡)叫人是婊子。

    他叫建甯公主是“小婊子”,叫皇後是“老婊子”,叫俄羅斯蘇菲亞公主是“洋婊子”或“騷婊子”,..這裡固然含有罵人的意思,但更主要的還是表現了他的“認識論”。

    不然,他又何以會娶建甯公主這一小婊子為妻?他實在是不在乎婊子不婊子。

    也不在乎婊子與非婊子的差異,他隻在乎,她們都是女人。

     有書為證。

     例如韋小寶對待沐王府郡主沐劍屏的一個場景,書中如此寫道: 韋小寶大喜,贊道:“好妹子,這才乖。

    ”小郡主道:“我不..不是你好妹子。

    ” 韋小寶道:“那麼是好姐姐。

    ”小郡主道:“也不是。

    ”韋小寶道:“那麼是好媽媽。

    ” 小郡主噗哧一笑,道:“我..我怎麼會是..” 韋小寶自見到她以來,直到此刻,才聽到她的笑聲。

    隻是她臉上塗滿了蓮蓉豆泥,難見如花笑靥,但單聽着她銀鈴般的笑聲,亦足以暢懷怡神。

    韋小寶說她“是我好媽媽” 其實便是罵她“小婊子”,因為他自己母親是個妓女,但聽她笑得又歡暢又溫柔,不禁微覺後悔,又想:“做婊子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媽媽在麗春院裡賺錢,未必便賤過他媽的木頭木腦的沐王府中的郡主。

    ”(第10回)這是韋小寶第一次見到一位同齡女性,那時他們都年少。

    這是他與沐劍屏的第一次相見,而沐劍屏也是他的七位夫人中最先見到的一個。

     這時,他的男女情愛的觀念是十分朦胧的。

    因為他實質上還是一個孩子。

     他對郡主與婊子之間的差異的了解,也是馬馬虎虎、朦胧模糊的。

    然而“做婊子也沒什麼不好”的想法是他第一次發表的“妓女觀”,是他的本能的、起初的想法。

    其中包括了他的婦女觀。

     更能說明問題的,也許還是在韋小寶成人又成功之後,發生在揚州麗春院的那一幕——洪夫人蘇荃、方怡、沐劍屏、雙兒、曾柔、阿珂等數位姑娘(或夫人)機緣湊巧,都在麗春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