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人:憂傷的情魔

關燈
出乎意料地有驚人的美貌。

    她年輕時是雲南五毒教中的紅人,是教主的妹妹,分管教中的三件鎮教之寶:金蛇劍、金蛇錐和藏寶圖。

    與夏雪宜一見鐘情(夏雪宜後來成了金蛇郎君),夏雪宜對她顯然并無誠意,隻是一心報仇,而要利用她去取得五毒教中的三件寶物。

    何紅藥便一廂情願地将他引進了寶窟,并主動地、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身體也奉獻給他。

     她愛他的風流潇灑,卻不知這正是他的薄情寡義。

    ——隻要對“情”根本無所謂的人,才能真正的“潇灑”。

    而對情認認真真的人則往往是“肖傻”。

     ——不料他盜得寶物,一去不返,且又與另一位女子相愛(與溫儀,這回是真的愛上了)。

    而她則因為犯了教規,被罰入蛇窟,讓毒蛇将她咬得疤痕滿面。

    這樣一來,他更不會用正眼瞧她一眼了。

     她的遭遇是多麼的悲慘!她的怨恨該有多麼的深刻!!從此她便有些瘋癫,性格和心靈也變得像面相一樣的醜惡。

     是該同情她呢?還是批評她? 她恨。

    她恨透了金蛇郎君——的那個女人!怪不怪?她最恨的是她的同類,卻不是金蛇郎君本人。

    卻不想一想,你愛他風流,别人也愛他的風流呀。

     而風流多情的意思,則正是“愛”了你,又去“愛”别人呀! 她不懂得,也不願懂得。

    她隻是恨。

    恨那個女子,也恨金蛇郎君。

     她真的恨金蛇郎君夏雪宜麼?是的。

    又不是的。

    誰弄得清楚?隻見書中寫到她與夏青青一道去尋找夏雪宜時,是這樣的: 何紅藥心中突突亂跳,數十年來,長日凝思,深宵夢回,無一刻不是想到與這負心人重行會面的情景,或許,要狠狠折磨他一番,再将他打死,又或許,竟會硬不起心腸而饒了他。

    内心深處,實盼他能回心轉意,又和自己重圓舊夢,即使他要狠狠鞭打自己一頓出氣,那也由得他,這時相見在即,隻覺身子發顫,手心裡都是冷汗。

     ..青青道:“爹爹葬在這裡。

    ”何紅藥道:“哦..原來..他..他已經死了。

    ” 這時再也支持不住,騰的一聲,跌坐在金蛇郎君平昔打坐的那塊岩石上,右手撫住了頭,心中悲苦之極,數十年蘊積的怨毒一時盡解,舊時的柔情蜜意鬥然間又回到了心頭,低聲道:“你出去吧,我饒了你啦。

    ” ..何紅藥陷入沉思,對青青不再理會,忽然伸手在地下如癡如狂般挖了起來。

     青青驚道:“你幹什麼?”何紅藥凄然道:“我想了他二十年,人見不到見見他的骨頭也是好的。

    ”青青見她臉色大變,心中又驚又怕。

    .. ..何紅藥再挖一陣,倏地在土坑中捧起一個骷髅頭來,抱在懷裡,又笑又喜,叫道:“夏郎,夏郎,我來瞧你啦!”一會又低低地唱歌,唱的是擺夷小曲,青青一句不懂。

     何紅藥鬧了一陣,把骷髅湊到嘴邊狂吻;突然驚呼,隻覺面頰上被尖利之物刺了一下。

    ..骷髅牙齒脫落,金钗跌在地下,她撿了起來,拭去塵土,不由得臉色大變,厲聲問道:“你媽媽名叫溫儀?”青青點了點頭。

     何紅藥悲怒交集,咬牙切齒的道:“好,好,你臨死還是記着那個賤婢,把她的钗子咬在口裡!”望着金钗上刻着的“溫儀”兩字,眼中如要噴出火來,突然把钗子放入口裡,亂咬亂嚼,隻刺得滿口都是鮮血。

    .. ..她妒念如熾,把骸骨從坑中撿了出來,叫道:“我把你燒成灰,燒成灰,撒在華山腳下,教你四散飛揚四散飛揚!永遠不能跟那賤婢相聚!” ..何紅藥哈哈大笑,忽然鼻孔裡鑽進一股異味,驚愕之下,頓時醒悟,大叫:“夏郎,夏郎,你好毒呀!” 青青也覺一股異香猛撲鼻端,正詫異間,突覺頭腦一陣暈眩,隻見何紅藥撲在燃燒着的骸骨堆上,猛力吸氣,亂叫:“好,好,我本來要跟你死在一起。

    那最好,好極了”!.. (第19回) 何紅藥終于一廂情願與她的“夏郎”合葬在一起。

    ——不過這有三點需要注釋。

    一是她并非與夏雪宜兩人合葬,而是與夏雪宜、溫儀三人合葬,活着時的情人與情敵沒有生聚,死時卻要糾纏在一起,陰間的法官隻怕頭疼得很。

    二,何紅藥是“活葬”,是活人犧牲與死人的骨骸與骨灰合在一處。

    其三,何紅藥實際上正是夏雪宜害死的,因為夏雪宜正是防止有人(是不是防何紅藥則不得而知)對他的屍骨挫骨揚灰,所以在骨髓中下了劇毒,何紅藥是中毒而死的。

    當然何紅藥沒中毒而死,也早已中了另一種毒,情癡之毒,也是要死的。

    而且也可以說她已經死了。

    可她這樣死卻是心甘情願的。

    哪怕是一廂情願,她也認了。

    當然啦,她不認也得認,因為她的一輩子,她的全部的愛情、青春、美麗和生命都搭在這裡,又怎麼可能不認這一點呢?.. 所以她才在臨死之前說“那最好,好極了!”這裡面自然有歡欣的一面,但更有大大的悲怆。

    還有恐懼、驚訝、以及更多的無可奈何在裡面。

     這就是她的命運。

    命中注定,她要有這麼一個悲慘的結局。

     看到上面的那種奇慘無比的場景,我想每個人都會生出無限的感慨。

    女性鐘情,一至于斯,那不是癡麼,那不是傻麼! 何紅藥是十足的不幸者,這不用說。

    但她這種命運也是自己的一種選擇,她可以把他忘掉,甚至一開頭就是應該看穿夏雪宜的本性,是不可能把她記在心上的。

    因為那時的夏雪宜完全是一位複仇狂。

    正如何紅藥被愛情的沖動變得不可理喻的盲目,而夏雪宜則被複仇的沖動弄得神魂颠倒,這兩個盲目的人偶然碰到一起最終當然是要陰錯陽差,南轅北轍了。

    他們各自都是悲劇的個性,碰到一起,那便是加倍的悲劇。

     順便說一句,夏雪宜對何紅藥雖然犯有不過饒恕的過失(他不應該引誘她),但整個兒的情感悲劇,也有何紅藥盲目和固執的原因。

    夏雪宜并不是一個壞得不可救藥的人。

    他并不愛何紅藥,隻是“權宜之計”地引誘了何紅藥,這當然是不道德的。

    但卻并非他的“薄情”。

     夏雪宜對溫儀、溫青(夏青青)才是真正的薄情,他是真的愛溫儀,而溫儀也是真的愛他。

    可是,一方面是因為溫家的五位長輩決不允許,且還要騙取夏雪宜的藏寶圖,因為溫家和夏家有幾十條人命的血仇,又怎麼能允許他們的相愛(這使人想起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西方悲劇),而另一方面,也由于夏雪宜除了愛溫儀以外,也還愛其他的東西,比如寶藏。

    他是為了保護和尋找那個寶藏才離開溫儀的。

    一去不返,有情人再無相見之日,所以夏雪宜在臨終之際才真正地醒悟,寫下了這樣的遺言“得寶之人,務請赴漸江衢如石樑,尋訪溫儀,酬以黃金十萬兩。

    此時縱集天下珍寶,亦焉得以易半日聚首,重财寶而輕别離,愚之極矣,悔甚恨甚。

    ”(第7回)——這就是一個男人的個性的寫照,也是一段警醒後人的言語。

    因為,男人總是常常把“事業”看得比愛情更為重要,因而“重财寶而輕别離”,卻不知道“縱集天下珍寶,亦焉易得半日聚首”! 夏雪宜的“悔甚恨甚”應該說是肺腑之言,“愚之極矣”也是準确而又深刻的自我評價。

    同時,這也是對男人的評價:男人都幾乎是這樣。

     隻有女人還在癡心地愛着,等待着“他”的到來。

    這是自人類有史以來就誕生了的悲劇形式。

    孟姜女、望夫石、等郎石..等等,無不是這一悲劇的雕塑鏡頭。

     溫儀其實也是一個十足的悲劇人物,也是夏雪宜的受害者,是“男人” 及“愛情”的受害者。

    但何紅藥不恨夏雪宜,不悔愛情,不怨自己盲目,卻把從沒見過面的溫儀恨得咬牙切齒,你說怪不怪? 怪。

    但這就是女性。

     2.單戀的情魔:李莫愁 女性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