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三大索隐派之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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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些地方就算“關合之處”,《紅樓夢索隐》所舉例證未免太少了,我們還可以替他們多補充一些。但例證再多,能說明什麼呢?不是同樣可以舉出比這更多的不相“關合”的例證嗎?比如寶玉喜歡吃胭脂,世祖未必喜歡;寶玉罵“讀書上進的人”為“祿蠢”,世祖并沒有這樣罵過;寶玉平時“毀僧謗道”,世祖延高僧入禁中,極為好佛;寶玉崇尚一種平等的思想,待人接物很随便,世祖則不能不擺出皇帝的架子;寶玉給芳官起名為“耶律雄奴”,并說這是“犬戎名姓”,世祖無論如何不會這樣糟蹋自己的祖宗,如此等等。借用王、沈的話說,《紅樓夢》裡這類世祖與寶玉不相“關合”的例證甚多,“分見各卷,不複詳舉”。我們采用這種反證法,足可以證明《紅樓夢索隐》的立論和具體使用的方法是不科學的。尤其荒唐的是,因為寶玉的伯父是賈赦,賈赦的夫人是邢夫人,寶玉的父親是賈政,賈政的夫人為王夫人,于是《紅樓夢索隐》的作者便由此四人的名姓中抽出赦、邢、政、王四字,說這是“直言攝行政王”的事。清初,多爾衮被封為“皇叔父攝政王”,不久又稱“皇父攝政王”參見蕭一山著《清代通史》上冊,第353至第354頁。。叔也好,父也好,這和寶玉與賈赦、賈政的關系,實在無任何“關合之處”。況且賈赦是寶玉的伯父,尤不相關。這些地方,完全暴露出王、沈索隐的牽強附會的實質。

    關于黛玉與董小宛的所謂“關合處”,《紅樓夢索隐》胪列的例證更多,然而仍不堪一駁。如說:

    小宛名白,故黛玉名黛,粉白黛綠之意也。小宛書名,每去玉旁,專書宛,故黛玉命名,特去宛旁,專名玉,平分各半之意也。且小宛蘇人,黛玉亦蘇人。小宛在如臯,黛玉亦在揚州。小宛來自鹽官,黛玉來自巡鹽禦史之署。巡鹽禦史即為鹽官,二字謎語趣甚(書中用謎語者甚多)。小宛入宮,年已二十有七,黛玉入京,年隻十三餘,恰得小宛之半。老少相形,抑亦谑矣。不特此也,小宛愛梅,故黛玉愛竹;小宛善曲,故黛玉善琴;小宛善病,故黛玉亦善病;小宛癖月,故黛玉亦癖月;小宛善栽種,故黛玉愛葬花;小宛能烹調,故黛玉善裁剪;小宛能飲不飲,故黛玉最不能飲;小宛愛聞異香,故黛玉雅愛焚香;小宛熟讀楚詞,故黛玉好拟樂府;小宛愛義山集,故黛玉熟玉溪詩;小宛有奁豔集之編,故黛玉有五美吟之作;小宛行動不離書史,故黛玉卧室有若書房。且小宛遊金山時,人以為江妃踏波而上,故黛玉号潇湘妃子。潇湘妃子之義,實從江妃二字得來,不然閨人斷無以妃自名名人者,蓋有本也。況小宛實為貴妃,故黛玉不但有妃子之稱,且現妃子之服。又小宛著西洋褪紅衫,人驚絕豔,故潇湘窗幀,獨言茜紗,有意關合處也。

    如果說前面所舉清世祖和賈寶玉的一些例證,還勉強可以從數字和性情上找到某種“關合”的話,那末黛玉和董小宛的這些倒證,許多恰好是不相“關合”的。一個名白,一個名黛,就可以附會為“粉白黛綠之意”;依此,《紅樓夢》中的小紅,不是也可以與小宛“關合”,構成紅白相間嗎?琬,去掉了玉旁,寫作宛,便是與林黛玉“平分各半之意”,那麼《紅樓夢》中具備“平分”條件的何止一個黛玉?小紅即紅玉,不是同樣可以“平分”嗎?小宛二十七歲入宮,黛玉進賈府時十三歲。錯了——黛玉進賈府時年僅七歲參閱拙著《紅樓夢新論》第307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又周汝昌《紅樓夢新證》第六章“紅樓紀曆”亦有考,可參看。,差不多是小宛入宮年齡的四分之一,不是“恰得小宛之半”。

    退一步說,即便黛玉送賈府時年齡是小宛的一半,何以兩者就有“關合”呢?兩個人都“善病”,也許可以勉強算作“關合”,那末,一個愛梅,一個愛竹;一個善栽種,一個愛葬花;一個烹調,一個裁剪;一個熟讀楚辭,一個好拟樂府;一個穿褪紅衫,一個有茜紗窗,又“關合”在何處呢?毋甯說這恰好是不“關合”之處。至于說黛玉又名潇湘妃子,“實從江妃二字得來”,更是不折不扣的杜撰。《紅樓夢》第三十七回寫得明白:

    探春因笑道:“你别忙中使巧話來罵人,我已替你想了個極當的美号了。”又向衆人道:“當日娥皇女英灑淚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館,他又愛哭,将來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變成斑竹的。以後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大家聽說,都拍手叫妙。林黛玉低了頭方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