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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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就要去摸刀子。

    郎中公公向他使個眼色,提起酒壺向義兄斟了杯酒。

    說道:‘那日九宮山頭别後,大王到底怎樣了?’那義兄雙眉一揚,說道:‘今日約三位兄弟來,就是要說這回事。

    ’叫化公公忽然伸手向他背後一指,叫道:‘咦,是誰來了?’ “那義兄轉頭去看,叫化公公與郎中公公雙刀齊出,一刀砍斷了他的右臂,一刀斬在他背心,深入數寸。

    那義兄大叫一聲,回過頭來,左臂連伸,已将兩人刀子奪下,抛入了滇池,手掌一探,已抓住了郎中公公的胸口穴道,臉色蒼白,喝道:‘咱四人義結金蘭,幹嗎……幹嗎施暗算傷我?’郎中公公給他這一抓,登時動彈不得。

    腳夫公公挺刀叫道:‘你害死大王,賣主求榮,還有臉提到義氣兩字?’ “那義兄飛起一腳,将他手中刀子踢去,大笑道:‘好,好!有義氣,有義氣。

    ’三人見他一臂被斬,身受重傷,竟仍如此神勇,不禁都驚得呆了。

    那義兄笑聲甫畢,忽然流下淚來,說道:‘可惜,可惜我大事不成!’随即放松了郎中公公。

    叫化公公怕他再施毒手,猛出一拳,正中他胸膛。

    這一拳使的是重手法,力道驚人,那義兄‘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忽地提起左掌,擊在船舷之上,隻擊得木屑紛飛,船舷缺了一塊。

    他苦笑道:‘我雖受重傷,要殺你們,仍易如反掌。

    但你們是我好兄弟,我怎舍得啊!’ “那三人一齊退在船梢,并肩而立,防他暴起傷人。

    那義兄歎道:‘今日之事,千萬不可洩漏。

    倘若給我兒子知道,你們三個不是他對手。

    我當自刎而死,以免你們負個戕害義兄的惡名。

    ’說着抽出單刀,在頸中一割,俯跌下去。

    腳夫公公心中不忍,搶上去扶住,叫道:‘大哥!’那義兄道:‘好兄弟,做哥哥的去了。

    大王的軍刀大有幹系,他……老人家是在石門峽……’這句話沒說完,咽喉流血,死在船中。

     “三人望着他的屍身,又難過,又痛快,隻見他用來自刎的那柄刀上刻着十四個字,認得就是那位大英雄的軍刀。

    ” 衆人聽到此處,眼光一齊轉過去望着寶樹手中的那柄短刀。

    劉元鶴忽然搖頭道:“我不信。

    ”陶百歲怒喝:“你知道什麼?”劉元鶴道:“那李自成流血千裡,殺人如麻,怎會下這十四字軍令?”衆人一怔,不知所對。

     于管家忽然接口道:“闖王殺人如麻,是誰見來?”劉元鶴道:“人人都這般說,難道是假的?”于管家道:“你們居官之人,自然說他胡亂殺人。

    其實闖王殺的隻是貪官污吏、土豪劣紳。

    這些本就算不得是人。

    ‘殺一人如殺我父’之令,是不許部屬妄殺一個好人,這話一點兒也不錯。

    ” 劉元鶴欲待再辯,但見他英氣逼人,頓然住口不說。

    熊元獻意欲打開僵局,道:“苗姑娘,後來怎樣?請你說下去。

    ” 苗若蘭道:“腳夫公公說道:‘他說大王在石門峽,那是什麼意思?’郎中公公道:‘難道他說大王葬在石門峽?’叫化公公搖頭道:‘這人奸惡之極,臨死還要騙人。

    ’原來大英雄死後,漢奸将他的遺體送到北京去領賞。

    皇帝将大英雄的首級挂在城門上号令示衆。

    三名衛士冒了奇險,将首級盜來,早已葬在一個險峻萬分、人迹不到的所在。

    那義兄說他在石門峽,三人自然不信。

     “三人殺了義兄後,又去行刺那大漢奸,但大漢奸防範周密,數次行刺都不成功,而他們大義殺兄的事,卻在江湖上傳開來了。

    武林中的英雄好漢聽到,都翹起大拇指,贊一聲:‘殺得好!’消息傳到了那義兄的家鄉,他兒子十分悲傷,就趕到昆明來為父親報仇。

    ” 陶百歲接口道:“那做兒子的這就不是了。

    雖然說父仇不共戴天,但他父親做了奸惡之事,人人得而誅之,這仇不報也罷。

    ” 苗若蘭道:“我爹當時也這樣說,可是那兒子的想法卻大大不同。

    他到了昆明,不久就在一座破廟之中找到三人,動起手來。

    這兒子武功得到父親真傳,那三人果然不是對手,鬥了不到半個時辰,三人為他一一打倒。

     “那兒子道:‘三位叔叔,我爹爹忍恥負辱,甘願負一個賣主求榮的惡名,你們怎懂得其中深義?瞧着你們和我爹爹結義一場,今日饒了你們性命。

    快快回家去料理後事,明年三月十五是我爹爹死忌,我當來登門拜訪。

    ’他說了這番話後,奪了那大英雄的軍刀,揚長而去。

     “這時已是隆冬,那三人當即北上,将三家家屬聚在一起,詳詳細細地将當日舟中喋血之事說了。

    大家都道:‘他害死大英雄,保護大漢奸,自己又做滿清皇帝手下大官,還能有什麼深意?他兒子強辭狡辯,說出話來沒人能信。

    ’江湖朋友得到訊息,紛紛趕來仗義相助。

     “到了三月十五那天晚上,那兒子果然孤身趕到。

    ” 衆人眼望苗若蘭,等她繼續述說,卻見小丫頭琴兒走将過來,手裡捧了一個套着錦緞套子的白銅小火爐,放在她的懷裡。

     苗若蘭低聲道:“去點一盤香。

    ”琴兒答應了,不一會捧來一個白玉香爐,放在她身旁幾上。

    隻見一縷青煙,從香爐頂上雕着的鳳凰嘴中袅袅吐出,衆人随即聞到淡淡幽香,似蘭非蘭,似麝非麝,聞着甚是舒泰。

     苗若蘭道:“我獨自個在房,點這素馨。

    這裡人多,怎麼又點這個?”琴兒笑道:“我當真糊塗啦。

    ”捧起香爐,去換了一盤香出來。

    苗若蘭道:“這裡風從北來,北邊雖沒窗,但山頂風大,有些風兒漏進來。

    你瞧這香爐放對了麼?”琴兒一笑,将小幾端到西北角放下,又給小姐泡了一碗茶,這才走開。

     衆人都想:“金面佛苗人鳳身為一代大俠,卻把個女兒嬌縱成這般模樣。

    ”隻見她慢慢拿起蓋碗,揭開蓋子,瞧了瞧碗中的茶葉與玫瑰花,輕輕啜了一口,緩緩放下,衆人隻道她要說故事了,哪知道她卻說:“我有些兒頭痛,要進去休息一會。

    諸位伯伯叔叔請寬座。

    ”說着站起身來,入内去了。

     衆人相顧啞然。

    曹雲奇第一個忍耐不住,正要發作,田青文向他使個眼色。

    曹雲奇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

    苗若蘭進去不久,随即出來,隻見她換了一件淡綠皮襖,一條鵝黃色百褶裙,臉上洗去了初上山時的脂粉,更顯得淡雅宜人,風緻天然。

    原來她并非當真頭痛,卻是去換衣洗臉。

    琴兒跟随在後,拿了一個銀狐墊子放在椅上。

    苗若蘭慢慢坐下,這才緩緩說道:“這天晚上,郎中公公家裡大開筵席,請了一百多位江湖上成名的英雄豪傑,靜候那義兄的兒子到來。

    等到初更時分,隻聽得托的一聲響,筵席前已多了一人。

    廳上好手甚多,卻沒一個瞧清楚他是怎麼進來的。

    隻見他約莫二十歲上下年紀,身穿粗布麻衣,頭戴白帽,手裡拿着一根哭喪棒,背上斜插單刀。

    他不理旁人,徑向郎中、叫化、腳夫三個公公說道:‘三位叔父,請借個僻靜處所說話。

    ’ “三位公公尚未答話,昆侖派的一位前輩英雄叫道:‘男子漢大丈夫,有話要說便說,何須鬼鬼祟祟?你父賣主求榮,我瞧你也非善類,定是欲施奸計。

    三位大哥,莫上了這小賊的當。

    ’隻聽得啪啪啪、啪啪啪六聲響,那人臉上吃了六記耳光,哇的一聲,口吐鮮血,數十枚牙齒都撒在地下。

    對方出手太快,他全無抵禦之能,閃避也自不及。

     “席上群豪一齊站起,驚愕之下,大廳中百餘人竟爾悄無聲息,均想:此人身法怎地如此快法?那昆侖派的名宿受此重創,吓得話也說不出口。

    那兒子縱上前去打人時群豪并未看清,退回原處時仍是一晃即回,這一瞬之間倏忽來去,竟似并未移動過身子。

    那三位公公與他父親數十年同食共宿,知道這是他家傳的‘飛天神行’輕功絕技,隻是他青出于藍,似乎猶勝乃父。

    那兒子道:‘三位叔叔,倘若我要相害,在昆明古廟之中何必放手?現下我有幾句要緊話說,旁人聽了甚是不便。

    ’ “三人一想不錯。

    那郎中公公當下領他走進内堂一間小房。

    大廳上百餘位英雄好漢停杯相顧,側耳傾聽内堂動靜。

     “約莫過了一頓飯功夫,四人相偕出來。

    郎中公公向群雄作了個四方揖,說道:‘多謝各位光臨,足見江湖義氣。

    ’群雄正要還禮,卻見他橫刀在頸中一劃,登時自刎而死。

    群雄大驚,待要搶上去救援,卻見叫化公公與腳夫公公搶過刀來,先後自刎,這個奇變來得突然之極,群雄中雖有不少高手,卻沒一個來得及阻攔。

     “那義兄的兒子跪下來向三具屍體拜了幾拜,拾起三人用以自刎的短刀,一躍上屋。

    群雄大叫:‘莫走了奸賊!’紛紛上屋追趕,那人早不見了蹤影。

     “三位公公的子女抱着父親的屍身,放聲大哭。

    群雄探詢三人家屬奴仆,竟沒一個得知這四人在密室中說些什麼,更不知那兒子施了什麼奸計,逼得三人當衆自殺。

    群雄見三位英雄屍橫當地,個個氣憤填膺,立誓要為三人報仇。

     “隻是那兒子從此銷聲匿迹,不知躲到了何處。

    三位公公的子女由群雄撫養成人。

    群雄憐他們的父親仗義報主,卻落得慘遭橫禍,無不用心撫育教導。

    三家子女本已從父親學過家傳武功,有了根基,再得明師